“吾寧可病死,也不喝這東西。”說著他居然又開始委委屈屈地低著頭抹起淚來,“早知道就不來中原亂逛了,吾堂堂露城少君,何曾吃過這種苦。”
蒼想起弦上玄口訊中所言,朱聞曜辰是極其嬌生慣養的富貴紈絝,隻怕留在這清貧道門,他更要思念故城了。
“翠山行仍在養傷,這些梅子產於道境,或許與苦境的不同,也算甘甜,不妨將就。”
蒼居然遷就了雲河的小脾氣,平靜地把他親自看顧煎煮許久的藥整碗倒掉,隻把蜜餞移到雲河眼前。
雲河撇了撇嘴,還是有些嫌棄。這種青梅過於粗糙,若在魔界,就算是當作擺盤裝飾,都不夠資格出現在魔皇殿。
不過他總算禮貌性地嘗了一顆,差點沒酸倒牙,雲河皺著臉捂著腮幫子,不小心碰到咽喉勒痕,疼得再次擠出不少淚花。
“那個談無欲,還有素還真,還有沒鼻子的和掛墨鏡的那幾個人,他們殺人未遂,欺人太甚,等露城解封後,吾定要告知兄嫂,出兵討回公道。”雲河氣憤地說。
“此事乃誤會一場,異度魔界禍劫肆虐,中原正道四麵臨敵,多有難為之處,蒼替眾人向你道歉,還望朱聞少君海涵寬諒。”蒼平托拂塵略略揖首。
“弦首還欠吾一首曲子呢。”雲河臉上表情瞬變,一下展露期待之色,方才的憤懣轉眼不見,好像他一開始就沒有生過氣,“不妨用琴曲換人情如何?”
蒼沉吟一聲未置可否,“待你傷愈,在天波浩渺,隨時可聞。”
……
後來,雲河再也沒有喝過苦藥,蒼特地把藥材全部凝煉成丹,還摻加了些許梅子,桃乾等蜜餞,酸酸甜甜的丹藥隻剩稀微的苦味,哄得雲河當糖丸吃,倒是費了不少心思。
這位少君過慣錦衣玉食的日子,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還十分驕縱任性,稍有不襯心意就吵吵鬨鬨委屈得想回家,虧得玄宗眾人都慣著他,老弦首在回道境總壇前特地留了兩個小道子,專門照顧雲河的日常起居。
住了數日,天波浩渺內部情況摸了個大概,雲河現在每天的例行公事就是去探望養傷的四弦,墨塵音和白子墨。
他時常喜怒不定,卻在這些師兄們麵前裝出一副極其乖巧懂事的模樣,甚至願意親自動手學著磨藥換藥,端茶送水十分儘心。
眾道子未有起疑,隻觀這張與玄師弟一模一樣的臉,便已軟了數分心腸。
雲河的行動極有效率,不光討得玄宗上下的信任,更暗中打探清楚了每個人的喜好與過往,平時相處間刻意投其所好。
很快眾人便以看待宗主的目光對雲河恭敬喜愛有加,也不稱他為少君或公子,除了蒼仍稱朱聞曜辰之名,其他人都已親切地喚他小師弟。
雲河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將師兄師姐掛在嘴邊,即使心中譏諷,表麵未露半分破綻。
他自以為得計,可始終摸不清六弦之首真正的心思,那位弦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風輕雲淡看不出任何異樣。
儘管蒼對雲河有求必應,可總覺不似其他師兄一般熱忱。雲河還以為蒼個性如此,或許需要更進一步地獲取信任。
最高興的要算白子墨,他幾乎忘了還有魔界危機這回事,雲河天天來幫白子墨做複健治療,口口聲聲喊他作大白師兄,這可是弦上玄死活不肯喊出口的稱呼,白子墨差點當著雲河的麵失態落淚。
……
“弟子在苦境潛伏數百年,早已查清叛徒金鎏影與紫荊衣現今的身份。”白子墨向眾位師兄稟告,“金鎏影正是公法庭之主昭穆尊,紫荊衣則是斷極懸橋之主尹秋君。”
“你被魔界所擒逼出元身,隻怕叛徒與魔界勾結,已然知曉你之身份。”墨塵音憂慮地說。
“玄宗叛徒,自是不能輕放,若他們再度與異度魔界合作勾結,隻怕擒之不易。”翠山行轉頭恭請弦首做決斷。
蒼卻看了看一同在席的雲河,問道:“你意如何?”
“嗯?”雲河貌似無知困惑,“師兄們說的定是對的,吾沒意見。”
他傻乎乎地笑了笑,看得其他眾人也搖頭微笑。
“魔界之事自有中原正道主持,吾方以尋回宗主元魂為要。他兩人雖然背叛宗門,但念及過往,蒼仍想給他們留數分回頭的餘地,若他們與魔界合作不肯回頭,屆時再行處置未遲。”
“然也,這也是小玄前世的心願,給紫荊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墨塵音同意道,“赭杉出外尋儒門龍首許久,未知收獲如何。”
“吾等傷勢俱已大好,不妨出外助奇首一臂之力。”白子墨提議。
“仍需小心留神。”蒼叮囑道,“魔界虎視眈眈,與中原正道的聯合仍是重中之重。”
……
小小的奇弦聚會散後,眾人都去忙碌自己的任務,白子墨和墨塵音商量著分頭去找弦上玄和赭杉軍,翠山行帶著一眾同修去打探凝魄丹和翳流的情報,赤雲染留在天波浩渺隨時聽調。
崖邊石亭中隻剩蒼和雲河兩人,赤雲染為他們奉茶之後先離開去安排宗門日常雜務。
雲河好奇地問叛徒到底是怎麼回事,蒼將當年之事和盤托出,一邊不著痕跡地留意著雲河的反應。
“蒼師兄是重情重義之人,給他們留了這偌大的回旋餘地,但是隻怕他們利欲熏心不肯回頭。”
“若他們真無法回頭,需你親手了結宿怨,你可敢否?”
“吾?”雲河蹙起眉頓了頓,眼珠一轉立馬賣乖道,“師兄怎麼說,吾就怎麼做,師兄想放他們一條生路,那吾就放過他們,師兄想將他們處置了,那吾便替師兄執刀,斷不讓師兄這雙彈琴的手染上叛徒的汙血。”
眼前少年身著道袍,黑發披垂,除了那雙異色瞳外,與故友當年幾無差彆,表麵一樣的活潑單純,眼中卻少了許多純粹率直,多了數分刻意的天真。
蒼微微闔起眼眸沒有接話,沉默半晌未有任何動作。直到雲河看道經看煩了,鬨著要聽琴,蒼才化出怒滄琴隨意彈起天波怒潮曲。
自雲河來天波浩渺後,一些琴中名曲陸陸續續聽過不少,蒼卻再未奏過逍遙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