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殘魂抬起自己完好的一隻手遮去一半的骷髏臉,側過身,隻用半臉對著赭杉軍,苦笑著說,“我這副麵貌,還是嚇到師兄了。”
“吾雖知你非真實,隻是幻象,但能再見小師弟一麵,足慰餘心。”赭杉軍微微輕歎,握著紫霞之濤的手緩緩舉起,“當年師弟在幻海心諦力斬心魔,今時輪到赭杉軍了。吾也與他一樣……不想讓同修摯友失望,也絕不會讓他們失望。”
手起劍落沒有絲毫猶豫,朝著小師弟魂身劈去,幻象頓時煙消雲散。
赭杉軍下意識按了按內襟中藏著青魂珠的暗袋,默然感歎一聲,繼續往不知名的幻境中尋找離開的辦法。
異空間中不知光陰幾何,赭杉軍再行一段路,眼前景致驀地變化,居然身處玄宗舊地。熟悉的祭天台,封雲之巔道火已熄,山風仍刮得人肌骨生疼。
“赭杉軍。”
這個聲音……赭杉軍須臾愣神,心中有幾分期待,又恐是幻象作祟。
“金鎏影……”
再見舊人容顏,赭杉軍心中百感交集,他仍謹慎地站在十步開外,紫霞之濤始終未入鞘,一直小心戒備著任何變數。
“真是久見了,玄宗四奇之首。”金鎏影扯著長調,慢條斯理地嘲弄道,“堂堂奇峰道眉,也有如此落魄潦倒的模樣。”
“空間沒有明顯變化波動,故人幻象一一出現,莫非是境隨心動?”赭杉軍居然沒有搭腔,自動將眼前所見歸於幻象,自顧自分析著破陣之法。
金鎏影麵帶慍色,也懶得與赭杉軍虛與委蛇,直接開門見山說:“不用找了,除非吾打開結界讓你出去,否則你永遠也無法離開。”
不是幻象?
赭杉軍驚詫回眸,注視著金鎏影深沉陰鬱的臉,“真的是你?金鎏影?!”
“怎樣,四奇之首想清理門戶嗎?”金鎏影袍袖微動,毫無保留的道元真氣襲向赭杉軍,赭杉軍不閃不避,硬承此招確認真偽。
想過許多如何與金紫兩人溝通勸導的辦法,卻未想到是在這樣的幻境中。
“吾無此意,玄宗眾人也盼著你們回去。”赭杉軍吞忍傷勢殷切勸道,“隻要你們肯回頭,赭杉軍願意陪你們一同承擔罪責,為玄宗同修與過往死於道魔大戰的眾英靈贖罪。四奇同心,我們共進退。”
赭杉軍急著上前兩步,卻被金鎏影拒絕。
“你又非宗主,弦部那班人怎肯聽你,以我們當年行跡,讓吾與紫荊衣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玄師弟複生在即,他與眾人情誼深厚,隻要你們肯真心悔過,定能獲得容情。”
“哼,吾最厭惡的就是你們玄宗之人的道貌岸然與自以為是,尤其是六弦那班人。”金鎏影嫌惡地冷哼一聲,“誰要他們容情!”
“唉,你對眾人成見過深,一時難以改變,吾也無法強求……但你吾不僅是四奇同修,更是同脈師承,縱然你不顧百年情義,吾也不會放棄你,師弟——”
“收起你的惺惺作態吧,你方才狠心劈散玄鳴濤的殘魂時,可不見顧念分毫同脈情義。”
“那隻是心魔幻象,不該沉溺也……”赭杉軍輕緩地歎了口氣。
“哦是嗎?那你看看你身上的青魂珠還有魂息嗎?”
赭杉軍心起驚疑,急往懷中一探,卻見青魂珠真的魂氣儘斂珠光全散。
久留赤魔幻境中,這羸弱的半條殘魂遭到天魔像曆代先王魂息壓製,又被雲河留在赤魔珠中的魔元牽連,自動閉鎖魂靈自保,無法維持表麵可見的靈氣。
可赭杉軍不清楚其中關聯,見到青魂珠珠麵逐漸墨染黑化更加心急如焚。
“怎會如此?!”他將紫霞之濤劍氣灌入珠中,青魂珠才泛出微弱的些許青光。
“似真似幻,似幻亦真,可歎這條魂一直想與你說話,卻終究被你親手所毀。”
“師弟,請你快打開結界放我們出去,吾必須將青魂珠帶回混沌岩池養元,遲了隻怕生憾!”
“何必麻煩。”金鎏影故意移開視線,餘光卻一直緊鎖赭杉軍掌中的青魂珠,“隻要放入軒轅之傳,靈氣自能修複。軒轅之傳曾承載上古五大神器,貯存小小殘魂綽綽有餘。”
金鎏影取出軒轅之傳,將這小鐵匣以真氣運送飄浮到赭杉軍麵前。
赭杉軍猶豫數分,化出自身道元旋繞軒轅之傳幾圈,謹慎檢查容器安全性,確認無礙又覺自己多心懷疑金鎏影向善之意。
青魂珠的珠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時間緊迫,彆無選擇隻能暫時將之存入軒轅之傳。
“今日救了玄師弟元魂,便是釋出善意,玄宗上下絕對不會為難你們。師弟,你去將紫荊衣也勸回來吧,玄宗終究是你們的根源。”
軒轅之傳中散出比方才更強的青光,赭杉軍剛有些安心,抬手欲接仍飄在半空的軒轅之傳。
“赭杉軍,你還是這麼愚蠢。當年奇首之位,輸給你這樣的人,是吾金鎏影永遠抹不去的恥辱。”金鎏影突然變了麵孔,眼中倏地透出寒冽殺意,翻掌一揮,氣功直撲軒轅之傳。
赭杉軍愕然再遭背叛,回招急護軒轅之傳,兩股同樣的道掌氣功對擊,炸得赤魔幻境搖搖欲晃,軒轅之傳被強大氣圈波及飛出數丈。
赭杉軍正欲追趕,又見方才對戰的白衣蒙麵客如流星劃隙般,以絕倫身法截走了軒轅之傳。
向來性情穩重和善的赭杉軍此回也動了真怒,道元爆衝提劍怒斬向尚未來得及脫身的金鎏影。
金鎏影忙掀不解之護擋下攻勢,此時幻境再變,現出真實空間,金鎏影與那名白衣客全然失了蹤跡,連銀鍠黥武也不見了。
赭杉軍仍站在方才戰鬥過的地方,卻是悲涼叢生。
師弟同修,到頭來,他誰都護不住……
……
“拜見閻魔魔君——”
一通感激好話將紫荊衣打發回斷極懸橋,金鎏影攜著青魂珠趕回魔界繳任務,他已卸下偽裝,與銀鍠黥武一同立在魔君殿下方,拱手敬拜。
“做得很好。”旱魃隨口敷衍道。
他正小心翼翼捏著青魂珠,魔眼端詳珠靈良久,才仔細將珠放進鎖元盒中,吩咐雪蛾天驕交給九禍暫沉入天魔池中,待魔皇回歸再做處理。
“小人有一疑問,此回赭杉軍落單,何不趁機將他殺掉一勞永逸?”
“青魂珠雖得,但引出珠中魂元之法尚未確定,赭杉軍仍有留其一命的必要。”旱魃冷冷地說,“你隻需做你的任務,聽命行事,其他超出範圍的事情不是你該過問。”
“是……小人知罪……”昭穆尊弓著身子看起來十分謹小慎微地提議道,“小人曾見赭杉軍將紫霞之濤劍氣灌入青魂珠以試其魂息,不知這口劍是否能引出魂元。”
“嗯——”旱魃沉吟一聲,卻沒當即下令要眾魔將直接殺去搶奪紫霞之濤,“魔皇尚未傳達下步任務,眾人不可輕舉妄動,以免壞了魔皇布局。”
眾魔將皆頷首稱是。
“與玄宗的角力,現在才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