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寄予厚望的魔胎也不過爾爾。’
‘小小波折,隻是入世必要的試煉而已。’
‘凡心既動,凡緣即生,終將遠離你純粹的魔之殺道。’
‘吾親自教養的魔子,不會讓吾失望。’
七彩華光充溢的殿堂,煌煌聖氣耀目,照得人睜不開眼,卻有一雙金藍異瞳在聖輝光芒中顯得格外突兀,不怒自威的睥睨眼神,緊緊盯著虛空中的某處——
‘你說是嗎?銀鍠雲河——’
威壓目光似穿透層層光靄時空直擊神魂,嚇得雲河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原本因重傷混混沌沌的腦識也瞬間清明。
父皇……是父皇!
另外一道聲音是誰?
雲河呆滯了片刻,冰炎雙氣交擊帶來的傷口劇痛將又驚又慌的人催醒。
“呃,疼……”發現自己正被蒼背著不知要去哪裡,雲河就勢示弱地嗚咽了一聲。
“你終於醒了。”蒼微微側過臉關心道。
他語氣輕柔,腳步沉穩,沒有絲毫急促顛簸之感,行路的速度卻追風趕月,隻覺呼呼風聲刮過耳邊,倒是減輕些許傷勢疼痛。
“再忍耐少時,水晶湖就在前方。”
“水……晶湖……?”雲河乖乖趴在蒼師兄肩頭,虛弱地問,“人……救出……?”
“雖有傷亡,總算保下了大半的性命。”蒼安慰說,“眾人已轉移到更安全的所在,你莫要擔心。”
“嗯,蒼……師兄……不生氣……”雲河支支吾吾地說。
怯生生的語氣,每吐一個字都像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還試探地揪了揪蒼師兄的衣襟,討好的意味甚明。
“勿多慮——”
蒼還想說些什麼,身旁同行領路的葉小釵示意水晶湖已到,要他們根據計劃從林子後麵繞到湖邊,自己去吸引守湖者的注意力。
原來那守在湖邊顧屍的癡情人還在,之前向日斜被元元心所殺,孤獨缺也被帶走,公孫月沒了罪惡坑的鉗製,暫時能和蝴蝶君在江湖中輕鬆遊曆度蜜月。沒人找得到他們,將珠遺公主的遺體送回祇牙國這樁任務也就延宕了。
藥師慕少艾還在苦境時,曾帶羽人非獍與這水晶湖畔的燕歸人交過手,現下羽慕都去了道境,葉小釵便被素還真拜托,前來助蒼兩人一陣,當前正道能跟燕歸人交手的武者也唯有葉小釵了。
不論敵手強弱,葉小釵總能穩打穩紮不落下風,此行既是吸引火力讓朱聞曜辰順利入湖,也是為了弦上玄所留天機中的刀戟戡魔,素還真安排葉小釵先行一探燕歸人也是必要。
無言的劍者心中隻有任務,剛一照麵就疾射劍氣挑釁燕歸人,然而燕歸人對於攻擊他的劍氣無動於衷,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湖中公主的遺體,輕聲細語地說著情話,似在安撫情人。
葉小釵本不想破壞這美好的畫麵,但抬眼一望,湖的另一端,弦首背著傷者已在等候。朱聞曜辰麵若死灰,眼皮重得抬不起來,氣若遊絲還不如湖中屍身看起來外表光鮮靚麗。
葉小釵無奈輕歎,拔劍襲向珠遺公主遺體,這下終於成功激怒燕歸人。
麵對一般的挑釁者,燕歸人都懶得挪動,今日眼前的劍者,氣若深淵,神似枯木,是難得一見的勁敵。
燕歸人怒意不減,但多了幾分興趣,邊念詩號,邊抽出背後聖戟,以神歎迎接一場淋漓儘致的戰鬥。
見守護的燕歸人被引走,蒼快步衝到湖邊,小心將背上的朱聞曜辰安置入湖。
水晶湖湖水冷冽刺骨,朱聞曜辰本身的寒露晶血脈也是冰寒之屬,為防止雙層的寒氣反將毫無功體的朱聞曜辰凍出其他毛病,蒼來不及操心朱聞曜辰的血浸透了自己的衣背,也在湖邊盤膝坐下,一手搭著朱聞曜辰的額頭,時刻準備運功,護他在排出荒神斬炎氣的同時維持正常體溫。
燕歸人當然發現有人趁機進入水晶湖,膽敢玷汙他女神的湖水就必須留命。
那廂戰得如火如荼,這廂場麵倒是溫馨。朱聞曜辰頹坐在湖裡半昏半醒,一會兒渾身如火焚熾熱難忍,一會兒又如赤身入雪窩般不停打冷戰。
饒是這樣冷熱交逼的艱難處境,方才夢見的那片極具壓迫感的眼神依然揮之不去。
雲河拉過蒼按在他額頭測溫的手,扒著當作倚靠,側臉枕著蒼的手掌,羸弱地低喃著:“師兄,將吾身上的半魂抽出吧,吾送給雪芽了……通過雪芽,玄宗宗主也能複生……吾又冷……又熱……又疼……師兄……蒼師兄……吾……吾不想活了……太痛苦了……”
“再忍耐數刻,很快就沒事了。”蒼難得的麵色溫和,抬起另一手安撫地揉了揉朱聞曜辰的腦袋,“可想聽琴嗎?”
“現在……不想……吾想回家……露城……的楓葉……紅了吧……”雲河斷斷續續的聲音輕得幾乎飄起來,止不住的淚染濕了蒼師兄的手掌。
“待滅了異度魔界,吾親自送你回家。”蒼緩聲應道。
雲河好像疼得意識恍惚,嘴裡含糊不清地又嘟囔了些什麼,實在聽不清,隻有師兄兩個字清晰可辨,枕著的這條手臂仿佛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無助的模樣實在教人心疼。
豈料水晶湖湖水好似失了效,隻有冰冷的寒意包圍少年之身,朱聞曜辰體內的荒神斬炎氣卻無半分被導出,反而激發了他本身的血脈之能。
眼見水晶湖漸漸結起薄冰,湖對麵的珠遺公主身上也覆上了一層白白的冰霜。仍在戰鬥中的燕歸人心急如焚,奈何葉小釵牢牢守住方圓,就算是聖戟神歎,在刀狂劍癡麵前也無法越雷池半步。
朱聞曜辰凍得渾身發顫,抖得越發厲害,口中呼出的白氣轉眼結成霜花,虛弱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渾渾噩噩地又暈了過去。
蒼急忙運元一探朱聞曜辰元神,欲灌注元功護住朱聞曜辰,不料他體內竟無雙氣衝擊之相,炎能反被係命的佛言枷鎖護住,轉而抵擋外來寒氣,致使無法消弭炎氣,這道佛言枷鎖還助長血脈能量,使內外寒氣相互攻擊。
不消半刻,整座水晶湖被凍成一片冰湖,湖中的朱聞曜辰宛如死了一般,和珠遺公主一樣僵硬得一動不動。
思忖該是用錯了方法,蒼剛想運功震碎冰麵將朱聞曜辰撈出來,那些佛言枷鎖居然自動開啟防護,無數佛字鎖鏈硬是將厚厚的冰層撐破,連同珠遺公主的遺體也被炸出水晶湖。
湖外的燕歸人再也顧不上戰鬥,飛身去接,葉小釵見狀隻好收手趕快去蒼那方幫手。
滿湖的佛字映得方圓數十裡佛光璀璨,包裹著朱聞曜辰將他托出水麵。蒼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接住,立刻提元為朱聞曜辰調息,試圖在最短時間內恢複他的體溫。
可功力剛一灌入就被反彈而出,原是佛言枷鎖的封印隔絕了一切外來的陌生事物,係住了命元,也封印了人生。
如此強橫的佛言枷鎖是福也是禍,守護朱聞曜辰許久,此回反而成了他的奪命鎖鏈。
若不能合理引導佛言枷鎖走向,將炎能釋放出來,朱聞曜辰的五臟六腑都將被焚儘,而外表看起來卻會是一副凍死的屍骨。
朱聞曜辰從小養尊處優,哪嘗過這種痛苦,難怪會忍受不住輕易棄生。
“葉小釵,多謝你,吾欲帶朱聞曜辰去萬聖岩求助,也請你代吾向正道同誌轉達謝意。”
蒼再度背起凍得僵直的朱聞曜辰,禮貌地朝葉小釵揖了揖手,轉頭化光直往聖域方向趕。
燕歸人重新將珠遺公主的遺體安放回水晶湖中,湖畔又剩他孤獨一個。那班人動作倒是快,轉眼都無影無蹤了,想找人報毀湖之仇都找不到。
……
千年前,他也曾背著小師弟來聖域求援,如今不同的境況,似是而非的人,同樣站在巨大的佛像麵前,背上的師弟卻昏迷不醒無法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