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身上多了兩道傷口,沒經過本座同意,是誰膽敢擅自傷你?”雲河不悅地盯著蒼問。
“是吾自己所為。”。
“哦?封了功體還能用刀招嗎?”雲河不滿地拖長音調。
“是。”蒼麵不改色地瞎扯道。
眾人散去,雲河安安穩穩地斜靠著石椅,坐在魔皇殿後花園中聽蒼彈琴,隻他們兩人倒是清靜。
琴音流散催動花開,正襯今時百年魔祭吉日。
晦釋童子前段時間去人界玩耍時撞見人界廟會,五彩斑斕很是歡喜,回來就與主君描述,聽得雲河也頗為向往。
今天趕上魔祭,九禍派人紮了許多形狀各異的燈籠,裝點得後花園璀璨堪與星空媲美,伴之絕逸弦音,恍然不似在人間。
“魔界鮮少如此張燈結彩,九禍費心良多。”雲河舒舒服服地拄著頭欣賞園中美景,忽然想到,“聽任沉浮說,道境也常有花燈廟會,尤其是花朝時節,百花燈明爭奇鬥豔,很是有趣。”
“然也。花朝之期,對著花燈許願,將燈芯燃上一夜,願望必能達成。”蒼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但道境已被你所毀,再難見百花燈會。”
“在魔界欣賞燈會也是一樣。”雲河抬眼掃過園中眾燈,各式動物都有,可惜獨獨少了花燈,未免有些不快。
這時,緋羽和姥無豔前來送茶水糕點,人甫一出現,弦音即刻戛然而止,蒼理了理袖口,擺手端坐不再操琴。
“嗯?”雲河的眼刀追了過去,責問為何停下。
“雲皇曾有要求,蒼隻能彈琴給你一人聽。”蒼淡然應對。
緋羽與姥無豔對視一眼,剛想離開,雲河示意兩人且坐無妨,轉頭貌似和藹地對蒼道:“蒼師兄終於肯聽吾的話,本座欣喜萬分。彈了許久不如稍歇片刻,這滿園燈火獨缺花燈,蒼師兄見多識廣,親手為本座紮一個如何?”
看雲河那不容反駁的神情,蒼隻得應允,接下雪蛾天驕送來的材料,就地開始做燈籠。
雲河命姥無豔跳舞,他自己攬著緋羽親昵相貼,緋羽有些心虛地瞄了眼姥無豔,隨即推開雲河,選擇為姥無豔伴唱,兩人一唱一舞相互照拂,場麵方才不顯尷尬。
那廂歌舞助興,這廂蒼擺弄著竹條薄紙,兀自出了神……
……
入門第二年——
玄師弟就被師尊帶到了湛天峰閉關,他一貫喜愛熱鬨,以後的花朝燈會怕是無緣了。
蒼取出去年玄鳴濤送的那盞月華花燈,重新撚了燈芯,夜幕降臨時,用道火點燃花燈維持燈火不滅,正準備再度懸掛到滄浪亭一角,忽見翠山行匆忙趕來。
“大師兄,玄師弟用竹筒順溪漂出信箋,指明要轉交予你。”翠山行遞過來一隻濕漉漉的小竹筒。
蒼接過竹筒,沒有展信觀視,隻沉吟思考片刻,隨後取下舊花燈,提燈離開了滄浪亭,翠山行不明所以,於是隨行在後跟著師兄同去一看究竟。
他們下山後沒有前往市集廟會,反而拐道去了偏遠的湛天峰。
經由翠山行指路,蒼來到溪流出口駐足靜候。
“大師兄,我們在等什麼?”翠山行好奇地問。
“等一個心願。”蒼高深莫測地負手在後,另一手中的花燈略壓低了些,好照亮水流看清動靜。
靜靜等過三刻,順著緩流溪水悄悄漂來一盞月華水燈,模樣不甚好看,花瓣大小不一,花形歪歪斜斜,整體比真花大不了多少,可就算小巧玲瓏,還是差點擱淺在溪中亂石上。
蒼眼尖地發現了那盞岌岌可危的小水燈,運功將燈吸回,仔細一瞧,薄紙花瓣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隻是被溪水打濕,墨色有些暈染,好在師兄們眼力非凡,仍是觀察出字裡行間的內容。
“肘子,湯餅,翠師兄的糕……”翠山行一字一頓念了出來,不覺愣住,隨後搖搖頭無奈直笑,“真是淳樸的心願。”
蒼收起小水燈,化出一隻銀翎,隨手摘下一片樹葉,在葉上畫了些什麼,叫銀翎銜著飛回山上。
“吾去幫玄師弟完成心願。”翠山行轉身就要去膳堂做吃的。
“水燈已滅,心願難成,不必放在心上。”蒼無所謂地說,轉頭顧自離開溪邊。
肘子什麼的純屬妄想,玄宗膳堂根本沒有這種東西,不過翠山行還是貼心地做了些糕餅偷偷運進湛天峰。
然而那天晚上,彆塵居從天而降了各種美食,包括玄師弟心心念念的肘子。
不知比起翠山行的糕,哪個更可口。
玄師弟怎麼可能專門寫信來許願要吃的呢,那隻是一封祝福罷了。
入門第三年——
同樣的花朝之期,今年順溪流而下的水燈比去年美觀多了,顯然紮燈手藝見長。
今年隻蒼一人,天剛摸黑就候在溪邊。今年的願望終於不是吃的,而是在蒼看來相對容易的術法大進。
隔了半個月,頭回收到玄師弟傳來的銀翎飛訊,著實有些欣慰。
果真練得勤快。
後來每年的花朝之期,溪流不再帶出水燈願望,蒼也不必特地前往湛天峰山腳等候。隻要滄浪亭一角掛上了月華花燈,中宵之刻必有銀翎銜著花燈飛來相贈。
不過從那以後燈上再也不見許願文字,空白的花燈與第一年那盞舊燈一樣,是玄師弟特地送來讓蒼師兄許願的。
每年一盞,直到滄浪亭八個角都掛上了月華燈,燈上依然空白沒有寫下心願。
……
依稀又見燈火明滅,耳畔恍然山風再起,蒼下意識護了護花燈燈芯,抬手掛燈前,不經意盯著花燈愣了半晌。
驀地,手中嶄新的花燈莫名自燃,眨眼燒成灰燼,蒼凝視著燒儘的煙灰,僵在原地沉默良久。
這一幕似曾相識,那年戰火燒至總壇時,滄浪亭八角花燈齊燃,也是如同這般灰飛煙滅……
“瞧了這麼久,看來你很中意這隻燈籠。”雲河擺了擺手叫停歌舞,轉而不懷好意地對蒼說,“凡是你看重的東西,本座都要毀之。”
“沒關係,吾早就許過願了。”蒼垂眸低聲道,“定能遂願,吾也有信心……”
“你說什麼?”
“吾說,你比吾更需要燈——”蒼轉身坐回怒滄琴邊,直視雲河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回答,“世路黑暗,雙目昏昧,心燈不明,迷途失行,你比吾更需要燈照亮腳下前程。”
“荒謬,你隻不過是本座的玩物,放你出來透透氣,還真以為本座寬仁?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處境,什麼燈都救不了你。”雲河邊說,視線邊不停瞟向緋羽,暗示的意味甚明。
“強大如雲皇,想必沒心願需要達成,這些燈形同虛設,不如一並燒去。”蒼反調侃道。
“哦?那麼本座許願要你交出最後一魂,你可助本座達成所望嗎?”
“不能。”蒼斷然拒絕,收起怒滄琴起身道,“吾若看重你,雲皇自毀否?”
雲河冷笑一聲,揪起蒼的衣領重新將人拽回鬼牢鎖起來。
見識過一番劍拔弩張的緋羽兩人開始商量新的對策,誰都沒留心雲河明顯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