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無為無爭,一任自然,但這自然不是要你失去本心,做人做事隻求自己痛快,寬以待己,嚴以律人,你何時有換位替你那些所謂的朋友們考慮過?你質問昭穆尊從未了解你,你又何曾了解他,又何曾了解雪非焉與玄鳴濤。”
紫荊衣死死盯著弦上玄,怨懟與警惕分毫不減。
“你懂什麼是吾的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天道歸一,方是正道!”
弦上玄恨鐵不成鋼地歎道:“正是你所謂的率性道,一步步引你至如今這般田地。你以為的率性,放任殘害千百人命,不是道,是惡根。你以為的率性,跟隨叛徒為虎作倀,不是道,是盲目。你以為的率性,不辨是非一意孤行,不是道,是昏昧。”
紫荊衣怔了怔,彆過頭冷哼一聲:“大錯已鑄,金鎏影是徹頭徹尾的叛徒,吾亦同樣,不必用放任,跟隨,盲目等字眼試圖為吾開罪,吾不會領你的情。”
“同,也不同。”弦上玄靠近一步繼續說,“至少你願意回頭,哪怕是經曆了血的教訓。然而一旦金鎏影肯放下隔閡向你賠罪,你仍會回到他身邊繼續為他冒天下之大不韙。”
“金鎏影短視近利,絕不可能道歉。”
“怎不會呢,他若失了鬼梁天下這個助力,又受魔界壓製,獨木無援的情況下,權衡利弊,怎不會回頭求你重修舊好?彆忘了現在的異度魔皇,可是玄鳴濤的半身,金鎏影豈肯臣服仇敵座下。”
“原來你今日不是來借不解之護,而是來遊說勸吾徹底與金鎏影斷絕聯係。”紫荊衣聲音突轉尖銳,“千年情義,怎能說斷就斷,他雖不義,吾不能不仁。吾最多隻能保證不再為金鎏影作孽,卻不能助你殺他。”
“吾曾見過先宗主的絕筆,信中著力為你求情,言你重情重義,隻是誤入歧途,現在看來所言不虛。不過重情錯了對象,害己亦害人,吾非是勸你斷情,而是望你識理,明辨做人最基本的是非善惡。”
弦上玄苦口婆心地說:“朋友不是口頭稱呼,更該儘規勸引導之責,當他深入不歸路時,要積極想辦法助他贖罪消業,以免來世再受罪業纏身。當年疏樓龍宿與闍城嗜血一脈為伍作亂中原,人人喊打,處處逢殺,吾等苦心費力將他導回,如今悔過,他依然是眾人愛戴擁護的儒門龍首,你也是一樣。”
紫荊衣靜靜聽完,身上戾氣稍減,頹喪地低頭不語。
沉默許久,紫荊衣終於將不解之護取出,卻不交給弦上玄,彆扭地說:“吾會將不解之護給赭杉軍,他耿直木訥,被人算計都不知設防,他才是最需要不解之護的人。”
“你將赤魔珠送回玄宗,已然邁出第一步,現在能主動關心同修,便能慢慢打開心防,可喜也。”弦上玄欣慰淺笑。
“同修是同修,玄宗是玄宗,你可知玄宗與中原正道合謀,要再次犧牲你。”
“嗯?”弦上玄不解地皺了皺眉。
“刀戟勘魔,他們排布了誅魔計劃,要誅殺異度魔皇,那不就是你的半身?銀鍠雲河若死,你再無複生可能。”紫荊衣以扇掩麵,似乎不想讓弦上玄看到自己關心的表情。
“原來你知曉了這樁事。”弦上玄滿不在乎地應道,“請你切莫泄露天機,務使刀戟戡魔順利功成。”
“你……蒼生大局,正義凜然?可笑!”
“每個人在這世間停留,所負天命不同,所追求的理想也不同,沒必要將自己的想法與觀念加諸在彆人身上。紫荊衣,你仍要學習寬容也。”弦上玄並不點破天機,隻是順著紫荊衣話意勸導一番。
紫荊衣癟了癟嘴,見他似乎不能馬上想通,弦上玄眸光一閃,又開出另一條緩兵之計。
“吾佛常說放下執著,這執著是情,難以一時放下,貧僧建議你不如不放,在此避世哪怕想上千年也無法自行走出迷障,不如與我們同行,看過聽過經曆過,一同研究一個挽救你念念不忘之人的辦法。”
“什麼?你肯救金鎏影?”紫荊衣不可置信地斜了弦上玄一眼。
“是渡,不是救。吾是佛,渡得了有緣人的業,吾亦非佛,救不了潰爛的人心。”弦上玄合十口誦佛號,目光深邃地凝視著紫荊衣的眼睛,但願這有緣人能開竅。
紫荊衣同樣注視著弦上玄半晌未動,此刻冷靜的表情壓不住內心狂瀾。
“吾還有一事不明,觀冰瀑許久始終想不透徹。”
“貧僧今日前來渡你,也解你惑,說吧。”
“土中酒,是什麼意思?”
弦上玄不明所以,但他依稀記得前世絕筆中曾見過這個詞。
“這個問題,留到不久之後,待玄鳴濤歸來,你再親自問他不遲。”弦上玄轉而狡黠地笑了笑,“不過你方才說,以後不想再與玄鳴濤有所往來,那麼何必在乎死者生前留下的東西,早已兩清了不是嗎。”
弦上玄說罷提步便準備出外去喊赭杉軍。
“雞崽……吾……”
比雪飄落的聲音還輕,弦上玄聽不懂,以為紫荊衣在自言自語,快步往外並未回頭,不知身後望著他背影的目光重新燃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