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識動蕩紊亂,雲河一時難以凝聚道魔雙元,不禁愈發暴怒,召回明玥反襲刺向蒼。
劍鋒貼麵劃過耳畔,削去鬢邊幾縷發絲,蒼拖著殘軀再避奪命之劍,欲尋近身之機,一擊扭轉乾坤。
他隻有一劍的機會,也隻剩一劍的機會,一劍無法功成,不僅他要亡,蒼生也將同葬。
雲河劍法雖不精,修為壓製始終難以撼動,蒼無奈連連吃劍,已是強弩之末氣空力儘。
眼見鬼螢沒入雲流氣旋之中逐漸消退,再拖下去,一旦雲河鎮複腦識紊亂功力複原,就再無得手機會。
路行至此,身後已是萬丈斷崖,蒼心下一橫,眼神倏轉淩厲,玄宗秘式覆上白虹,他卻將劍反而背於身後。
此刻,雲河手持明玥正疾速破風而來,出乎意料,蒼竟在那一刹那放棄抵抗迎劍而上,任明玥劍貫穿胸膛,驚得雲河也愕然愣神。
須臾之機,盈滿道元的白虹反手刺出,不給雲河任何反應時間,白虹劍已不偏不倚穿透雲河心臟。
“妄想!”
雲河沉力再重擊,蒼執劍的手應聲而斷,他卻堅持不肯鬆開,左手緊緊握住明玥劍鋒,顧不得鋒刃深深嵌入掌中,定然不讓雲河抽回佩劍。
“吾說過……吾會親手誅魔……但吾……始終相信你……也相信吾自己……”蒼渾身浴血,忍著斷骨劇痛斷斷續續地說。
“區區一劍,就算心臟受創又如何,傷得了本座嗎?!”雲河強忍心傷,怒然聚氣凝元,欲再出一掌擊碎蒼之天靈。
危急之刻,蒼鬆開緊握明玥劍身的手,以迅雷之勢拔下冠上發簪,正如千年前幻海試煉中玄鳴濤所做那般,搶先一步,將雪玉翎簪猛然紮入雲河眉心。
掌中道血解開簪上封印,最後一條元魂竟在此時回歸!
雲河立時元功潰散,瞪著不敢置信的雙眼,仰麵吼不出聲,魔皇之顏瞬息多變,魔皇之身竟逸出清聖佛氣。
四魂歸體互引互斥,原本隻有半魂的雲河意識失去魔功優勢,慘遭壓製,另外幾條魂魄很快掌握軀體主控權,但棄天帝所賜神力仍在助雲河負隅頑抗。
蒼仿佛忘了自己身上傷痛,目光緊緊鎖在雲河臉上,但見佛魔之氣拉扯對抗,不消一會兒,金藍異瞳眸光暗淡,雲河軀體似乎進入沉眠。
這時,軀體散出宏大佛氣,恍然金光中,弦上玄元神再現塵寰。
“這步險棋終究功成,仰賴眾同誌精誠合作,弦上玄此生的最後一局,完滿落子。弦首好友,貧僧隻能陪你行至此了。”
“多謝……大師……”蒼艱難吐字,斂眉低首送彆佛者。
弦上玄雙掌合十,最後一次行佛禮,緩聲佛號中,佛氣儘散,元神蛻為混沌金光重回雲河身軀。
下一刻,天降紅雪,沾染弦上玄遺留的佛氣,片片佛華雪晶,洗滌超度條條縈繞雲台不散的鬼螢英魂,糾纏千年終得解脫。
天際黑霾消退,一輪紅日透雲而出,染得道境天空丹霞燦然,象征全新的機緣即將開啟。
銀鍠雲河的魔身開始發生蛻變,長長的青絲轉為白發,額上的棄天魔紋不見了,變回玄鳴濤最原始的白羽額印,一身魔氣被道聖之氣中和內斂,魂識亦平複不再動蕩,人卻一直昏迷未醒。
蒼撐著僅剩的力氣,抽出師弟身上的白虹劍,再無力將自己胸口的明玥劍拔出,所幸稍稍側身避開心臟,偏離三寸不至當場斃命。
抱著昏迷的師弟頹然跪坐在地,除非親眼見證玄鳴濤醒來,否則蒼無法安心。
不知雲台氣旋外圍的正邪之戰孰勝孰敗,蒼垂眸斂息,最大程度調運元功療複內傷,維持意識清醒。不論身上其他傷勢多麼嚴重,隻要一息尚存,皆非緊要。
未知時序轉移多久,也許才過一炷香,也許已曆一日一夜,傷勢過重的蒼失血過多,幾近油儘燈枯。
終於,始終昏迷不醒的人有了反應,玄鳴濤仿佛剛剛經曆一場漫長的跋涉,在無儘記憶海中迷失了方向,與時光競速跑得筋疲力儘。
一睜眼,惺忪眼神寫滿茫然,抬頭見到那張傷血侵染的熟悉麵容時,無措驚心立刻占滿所有心緒。
“蒼……蒼師兄……”如夢初醒的玄鳴濤一躍而起,不敢置信眼前一切,“赦天神封就要開始了,你為什麼要離開總壇?為什麼要來找我?!快走!快走啊!”
邊說邊想將蒼拉起,卻愕然驚見自己的明玥劍插在蒼胸前,蒼師兄渾身是傷根本動彈不得。
“這是怎麼回事?明玥不是應該……”
玄鳴濤下意識按了按自己的心臟,確有貫穿劍傷,傷口透出的劍氣卻非明玥,而是白虹……
腦袋突然炸裂一般嗡嗡作響,脹疼欲裂,時而清醒,時而混亂,當下沒辦法立刻理清狀況。
瞧他慌亂失措的模樣,說著前世最後一幕的事跡,確實是玄鳴濤無誤,但前次曾被雲河所欺,蒼謹慎地再次確認。
玄鳴濤忍不住眼眶泛紅,不管三七二十一,運功先將貫胸的明玥劍抽出,再為蒼穩固傷情。
一運功,玄鳴濤再次驚詫,他現在的功力明顯高於三尊之力,強大甚至超越朱武。難道又莫名其妙掉入了幻海心諦?
玄鳴濤在蒼的注視下猛抽了自己兩巴掌,又沒規沒矩地捏起蒼的臉用力揉搓。
“你是蒼哥嗎?是真的嗎?還是心魔幻象??”
“呃,是……是吾……吾確實是你的蒼師兄……”蒼無奈地淺露笑意,一直懸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勁,再也支撐不住,身軀頹然傾倒。
玄鳴濤眼疾手快馬上將蒼接住,讓他枕在自己肩頭,用三尊道氣為蒼調息。
“明玥劍在你身上,難道……難道是我……?那赦天神封呢?”
玄鳴濤狠狠砸了砸自己的腦袋,亂成一團麻的記憶才有些許浮現而出。
“真的是我……銀鍠雲河……是我……”
“銀鍠雲河是你,但你不是他……”蒼吃力地抬手,輕撫玄鳴濤眉心簪傷,欣慰地說:“好友,蒼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蒼師兄,沒想到……我竟還能再見到你……”玄鳴濤哽咽道。
心痛,卻欣喜無比。
“我這就帶你去苦境,我們去混沌岩池休養,你的傷一定能很快複原!”
“異度魔界陳兵在外,恐怕……”蒼再次嘔紅,急得玄鳴濤又運出不少道氣為他穩固傷勢。
“管他什麼異度魔界,打出去就是了!血債血償,我絕不放過他們!啊——”
咬牙切齒剛說完,又一陣暴烈的頭疼侵襲而至,似在勸他不要莽撞行事。
此刻,雲台氣旋起了細微波動,玄鳴濤警戒暴升,眉頭緊蹙死死盯著變化之端。
雲氣中走出一條黑袍兜帽的佛影,穿過外圍戰鬥,避開正邪監視,悄無聲息進入雲台中央。
“襲滅天來!”
玄鳴濤大喝一聲,一手將蒼護得更緊,一手翻掌控劍,出招即是玄宗秘式,明玥一化萬劍,挾無匹聖魔之威轟然襲向佛者。
佛者不及介紹來意,匆忙應招,七佛滅罪至上誅魔之招回應萬劍,怎奈根基之差頃刻落敗,差點遭受無妄之災,白白負一場傷。
“住手……他是一步蓮華……”蒼無力地扯著玄鳴濤的衣襟,阻止了這場無端之戰。
“一步蓮華?”玄鳴濤雖然聽蒼師兄的話及時收劍,目光中仍有懷疑,上下打量著一身黑袍,還戴著逆反梵印的佛者。
“好不容易才進入雲台,險險就要做枉死鬼了。”一步蓮華調侃著撩開自己的黑發劉海。
睜著眼的聖尊者真教人不習慣……
“將蒼交予吾吧,吾來送他去混沌岩池養傷,玄鳴濤佛友,你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一番交談,慎重再確認,方知襲滅天來早在千年一擊那夜就已回歸佛身,一步蓮華化作襲滅天來的模樣與鳩盤神子裡應外合,一直潛伏在異度魔界。
露城覲見時,趁機將佛元點入銀鍠雲河體內,助弦上玄元神複蘇,凝聚其他魂元壯大力量,方得此戰最後功成。
原來,這是一場多方協作,博弈而來的勝利。
一步蓮華背著蒼從雲台另一方離開,玄鳴濤記憶猶然混沌,在兩位老朋友的解說下總算清晰幾分。
雲台之外,魔界之內,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善後。
重新站起身,再次獨自一人立於破敗的雲台中央,上回前來赴死,今朝迎來新生,悲喜交替無以複加。
仰頭遠遠眺望雲霧繚繞的封雲山脈,那曾經遙不可及的思念歸處,玄鳴濤抹去眼邊淚痕,撫心悲聲而笑——
“玄宗……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