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吞下哽在喉中的痛楚,玄鳴濤跪坐在地,將白子墨平躺著抱在懷裡,讓他枕著自己的臂彎能稍稍減輕些疼痛。
通過功力傳輸,才知白子墨的傷勢遠比表麵看起來更嚴重,玄鳴濤自責難抑,心神紊亂。
“大夫……對!去找大夫……我要先帶你去找大夫!”
白子墨怔怔地注視著眼前人未有變化的金藍異瞳,眸中真實的慌亂無措表露無遺,那張無比熟悉的麵孔上亦布滿痛苦煎熬與悔恨無邊,襯著森幽微光,滿頭白雪,白羽成輝。
融合道魔雙功後,難道四魂雙體成功歸位了?
心中澎湃漸起,未及細究,先知台又生變故。
就在玄鳴濤正準備帶白子墨離開求醫時,周遭莫名濃霧乍起,刹那間,數十道雲流劍氣像長了眼睛似的直襲玄鳴濤背心而來。
玄鳴濤下意識弓起身將白子墨護進懷中,元功一提,護身氣罩即開,穩穩擋下所有暗襲劍招。
“紫荊衣——!”白子墨當即認出劍招來源,費力地提示玄鳴濤留神。
玄鳴濤聞言迅速收功,囫圇抹了把淚眼,換上一副笑容,轉頭迎接他回歸後遇到的第三位同修好友。
不料迎麵一劍卻逼至眼前——
“住手!”白子墨拚儘餘力大聲喝住紫荊衣,劍鋒生生停在玄鳴濤喉前半寸。
“將人放開,否則任你神魔蓋世,也要亡於玄龍針之下。”紫荊衣冷冷威脅道。
打聽到今日異度魔界大軍強將皆去道境壓陣,紫荊衣本打算趁魔城空虛之時,將雪非焉偷出,未料竟與銀鍠雲河正麵撞上。
金色的玄龍針藏於雲天極刃中,隻要再進半寸,縱然殺不死銀鍠雲河,也能叫他重傷難行,留出搶救雪非焉的時間。
“荊衣……”那銀鍠雲河卻目光煌煌地望著紫荊衣,似有感慨,又有欣慰,“你沒死,太好了!我是玄鳴濤,我回來了。”
紫荊衣有一秒的遲疑,轉而將劍鋒逼得更緊:“你如何證明你是玄鳴濤?”
玄鳴濤愣了愣,呆呆地瞅著紫荊衣:“我……我不知道……”
“他不需要證明,更不需要向你證明。”白子墨側目瞪向紫荊衣,“紫荊衣,收起你的劍。”
“你昏了頭,還將異度魔皇當作玄鳴濤?你忘了銀鍠雲河殘害過多少你的同門同修,殺了多少無辜百姓嗎?”
玄鳴濤的臉色凝固了,方才重逢的喜悅被完全衝散,混亂的腦識引發劇烈頭痛,眼神逐漸渙散。
“你又害死過多少同門同修,連累過多少無辜百姓?”白子墨咬著牙,怒意漸升,“就算他是銀鍠雲河,人人皆可殺他,隻有你與金鎏影不配!”
“雪非焉,吾是來救你的!”
“住口!玄師弟不希望雪非焉這個名字再存於世,它便不存在!吾的名從來隻有白子墨,生是玄宗道子,死是玄宗英魂,豈要冥頑不靈之賊相救!”
“你!”紫荊衣氣得執劍之手不停發抖。
此時卻聞玄鳴濤魔怔似的自言自語:“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們……害了許許多多的人……是我……都是我的罪業……”
淚霧迷蒙了雙眼,回憶層層翻浪,玄鳴濤瞥了眼近在跟前的雲天極刃,出手一把握住劍鋒,功力一運將劍折成兩段。
紫荊衣剛想出手防禦,但見玄鳴濤反手將斷刃紮入自己右胸,玄龍針之毒也隨之走遍全身,若非是完整的聖魔元胎,恐怕當場毒發身亡。
“小玄!”
白子墨終於喚出心中默認的名字,驚愕之下險些重傷昏厥,騰起羸弱的身子撲到玄鳴濤身上,擋住紫荊衣進一步的動作。
發紅的雙眼似染了血,怫然大罵道:“叛徒!你有什麼資格對宗主出劍!馬上交出解藥!”
紫荊衣眉頭緊蹙,力壓心頭怒意,暫不將白子墨的話當回事,麵色不虞地一直盯著後方的玄鳴濤,眼中懷疑未減半分。
“你認出我了……你認出我了!”
玄鳴濤不顧毒傷失血,俯身與白子墨相擁而泣,滾燙的眼淚滲入傷痕,一時不知是傷痛,還是心痛,千年塵劫儘如雲煙,失而複得夫複何求。
這對發小像少時那樣抱頭痛哭,一個遍體鱗傷,一個渾身浴血,全然忘了各自都傷勢深沉。
“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傻!”白子墨痛心又無力地錘打玄鳴濤,“若是當年沒有叛徒出賣,你就不會死!你若沒有死,豈會再受千年之苦!又何來的銀鍠雲河!你何錯之有啊?!”
“他是死於天命注定,在劫難逃,與吾無關!”紫荊衣分辯道。
“如果不是你協助金鎏影偷襲,吾師尊怎麼會死?赦天神封三角缺一,不得已才讓玄師弟頂替,這難道不是爾等推著他把他逼入死門嗎!”白子墨目眥欲裂,破口大罵。
“紫荊衣,你不僅幫著殺師仇人背叛宗門,害死這麼多同修同誌,如今還恬不知恥誑言欺心,將過錯推到玄師弟身上。金鎏影都比你高尚,至少他不像你這般惺惺作態!什麼重情重義,重情重義之人絕不會落得眾叛親離,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紫荊衣心中狂瀾未已,緩緩壓低執著斷劍的手,雖有不服還想爭辯幾句,可他現在也確實孤家寡人親離眾叛,難道一切從來都是錯的?
“什麼怨懟,什麼仇恨,一切都可以放到以後再解決,現在快去求醫啊!”玄鳴濤腦子一片混亂,眼中隻瞧得見渾身是血的白子墨,心急如焚打斷道。
“將雪非焉交吾——”紫荊衣隻有這一個要求。
“你給吾閉嘴!”
雪非焉,這個名字在玄鳴濤錯綜混亂的記憶層中緩緩浮現,原來是白子墨的化名。
“你帶他走也行,我掩護你們離開魔界。”玄鳴濤馬上妥協,關切地囑咐道,“大白他經脈重創,需要找懂得穿針引脈的名醫。”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你休想支開我……”白子墨當場拒絕,抱著玄鳴濤的脖子不肯鬆手,態度截然轉變,低聲嗚咽哀求,“求你……彆再留我一人……”
麵上血淚花了臉,眼中情義燙了心,若無天命阻隔,誰又肯輕言放手。
同樣潸然淚下的玄鳴濤看向紫荊衣:“你手上掌握著我的救命解藥,不用擔心我會中途魔化對你們不利,讓我同行吧。”
“求他作甚!”白子墨一邊嘔紅一邊斥道,“叛徒若肯回頭,交出解藥,向宗主跪地叩首,乞求從輕發落,或許還可從頭來過!若不肯者,找你的金鎏影去,讓他將你一刀兩斷,自相殘殺倒也清淨!”
“可是六弦四奇,我誰都不想放棄……”玄鳴濤淚流滿麵懇求白子墨說,“先出去醫治傷勢,讓我再想想辦法,好嗎……”
紫荊衣袖中拳頭緊握,故意撇過頭,假裝瞧不見白子墨投來的恨怒眼刀,側身一甩袖,拋給玄鳴濤一套潔淨的雪衣,原是雪非焉穿過的衣袍。
紫荊衣彆扭的性子果然一直沒變。
玄鳴濤安撫住暴怒的白子墨,封住他幾處穴位暫抑傷痛,手忙腳亂地為他套上衣服,總不好光著身子去瞧大夫惹人笑話。
自己倒沒顧得上胸前兩道劍傷,隻把毒素圈在一點,提功助力將白子墨打橫抱起,招呼紫荊衣一同離開。
臨走時,紫荊衣還不忘化出一個假人,代替真的白子墨送給那麵鬼木牆,所幸沒有發生衝突激鬥,並未引起駐守魔兵的注意力。
火焰魔城城牆上,隻有一雙深邃的劍者之眼目送三人遠去,墨綠長發的鳩盤神子轉身將剛剛引走的魔兵重新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