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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月光的黑夜,大雪不停飄落,暖黃的路燈下,池祈星一隻手舉著一把嫩黃色的傘,另一隻手握著手機,屏幕上是異常乾淨的聊天框。
池祈星咬了咬下唇,黑眸注視著屏幕中的備注——音鶓,不知是天冷還是為何,池祈星的指尖有些發顫,他猶豫著,在輸入框裡緩慢打下幾個字。
[聽說你回海浦工作了]
仔仔細細地斟酌之後,池祈星又刪掉自己打下的字,重新編寫了一句問候。
[現在在忙嗎?]
臨到要發送的時候,池祈星又覺得不妥當,無措地抓了抓頭發,重新打了一句話,在深呼吸之後,被凍紅的指尖顫抖著選擇了發送。
[最近還好嗎?]
等音鶓說了近況,等她說自己被調回到海浦工作,那就可以問她在哪工作,問她現在在做什麼,就能順理成章地說去接她下班了。
好樣的,池祈星,很聰明。
池祈星收好手機,揉了揉被通紅的耳尖。
雖然他很著急,很想立刻就見到音鶓,但他其實……沒有能馬上見到音鶓的辦法。
啊……早知道就跟音鶓的舅舅他們多待一會兒了。
畢竟是弟弟的生日,音鶓下班還是會趕過去吧。
一想到這裡,池祈星臉上露出幾分懊惱,責怪自己的腦袋還是不夠靈光,錯過了更好的機會。
站在路邊等待了半個小時,沒收到回複的池祈星意識到了不對勁。
音鶓她,很少有這麼長時間不回消息的情況,她可是清晨和半夜都會秒回消息的神奇存在。
可能是工作太忙了吧。
池祈星踢了踢腳邊的雪,漫無目的地垂頭往前走,他知道現在回餐廳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想到處走走緩解一下情緒。
走著走著,池祈星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著急了。
畢竟上次跟音鶓聯係還是一年前,現在這麼突然打擾她,會不會嚇到她啊?
大學畢業後,池祈星就沒再見過音鶓了,音鶓不會主動聯係他,而他又怕打擾音鶓,所以他們之間隻有簡短的幾條信息往來。
他其實期待了很久,和音鶓的重逢。
因為和音鶓說不上熟,池祈星不敢主動去找音鶓見麵,這幾年隻是借著拍照的由頭時不時跑去首鐘市一趟,逛遍大街小巷,期盼能在某個時間,見到音鶓。
在對待音鶓的一切事上,他總是過分謹慎,謹慎到迷茫。
因為其實什麼都不做才是最優解,這樣不會失敗也不會傷心,但什麼都不做的話,又不甘心於自己的喜歡無處宣泄,所以迷茫。
“走到這裡了啊。”
不知走了多久,池祈星緩緩抬頭,麵前是海浦市的浦江大橋,可能是大雪的緣故,空曠的大橋上見不到行人,是不是有幾輛車駛過。
雪落在橋上,堆積出厚厚一層,在明亮的燈光下散發出晶瑩的色彩,為這座橋增加了幾分美感。
池祈星意識到這是個不錯的拍照時機,於是舉起相機,正要按下快門之際,池祈星眼尖地看到遠處、橋的另一端,有一團駝色的身影。
很小的一團。
快門的聲音將池祈星拉回現實,他忽然想到今早見到的那抹駝色身影,愣愣地收好相機,快步朝橋的另一端走去。
他走得越來越急,腳步越來越慌亂,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猛烈的心跳聲,心臟像是被狠狠揪起一般,傳來絲絲痛感。
是音鶓吧?
直到他離那身影越來越近,他控製好呼吸並放慢步伐,不知是不是放得太慢,他感覺自己走了太久太久,都沒能走到那身影跟前。
池祈星逐漸看清了那道身影。
身著駝色大衣的人抱著膝蓋蜷縮著,縮成很小一團,身上、頭頂上都堆了薄薄一層雪,似乎在這裡待了有一段時間了。
嗯,他確定了,是音鶓。
突然,一道刺眼的金屬光閃到了池祈星的眼睛。
他被迫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著那道身影,隻見美工刀鋒利的刀口正對著纖細白皙的手腕,似乎下一秒,鋒利的刀片就會刺入手腕。
像是被一桶冰水澆到頭頂,寒意順著池祈星的腦門往下蔓延,恐懼逐漸踢開了緊張,占據了他全部心神。
他想要大聲呼喊對方的名字,想要打斷對方的動作,他想要快步跑上去,將那該死的美工刀奪走,但他發不出聲音,手腳也被凍僵。
他隻能保持著原本的步伐,緩慢而又安靜地朝對方走去。
“不要……”
池祈星好不容易來到那人跟前,美工刀刺入手腕的瞬間,啞著嗓子開口阻止。
不要傷害自己,音鶓。
對方停止了動作,慢吞吞地抬頭,露出一張被雪水打濕的蒼白臉蛋。
她看見來人,睜大雙眼,淺色的眸子亮了亮。
“池祈星?”
她如池祈星記憶中一般,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紅腫的眼睛笑得彎彎,很狼狽的漂亮。
“好久不見。”
她努力地笑著,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美工刀收好,往身後藏。
救救她。
池祈星聽見自己的內心在說:
“池祈星,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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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很倒黴的一天。
音鶓路過浦江大橋的時候,踩到未化的雪,狠狠摔了一跤。
摔倒後,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回憶著糟糕而又尋常的一天。
早上堵車導致她上班遲到,買的早餐還因為著急上班落在車上。中午因為忘帶飯卡隻能點外賣,結果外賣晚到一小時。下午領導額外增加的工作內容,讓她不得不加班到夜晚,現在還未吃飯導致胃疼。
最重要的是,她今天本來打算,去醫院陪陪媽媽的。
但最終隻趕得上去簽幾個名字。
“媽媽,這下鶓鶓真的沒人要了。”
音鶓左顧右盼,見橋上沒有什麼行人,將手探進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裡,冰冷的指尖觸碰到塑料殼子。音鶓微微揚了揚嘴角,久違的激動情緒逐漸擴散開來。
這是她,為數不多,期待了很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