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一門完全陌生的外語是十分困難的，尤其是在沒有教材、沒有參考資料，學習時間還不固定的情況下。

但這可難不倒林黛玉。

起初，湯姆指著房間裡僅有的窗戶、地毯、衣櫃等物品，挨個教她單詞，練習發音。但是很快，屋裡的東西就不夠學了，“你且告訴我‘學習’怎麼說？”湯姆教了一遍後，黛玉又問，“那‘我在桌子上學習’呢？”湯姆又教她句子……

二人便正式開啟了這種‘問答式’教學，常常是黛玉提些常用的詞彙，湯姆翻譯。黛玉聰慧，不說‘過目不忘’，也不用湯姆教第三遍，從字詞到句子，她很快就能和湯姆進行一些簡單的日常交流了。

即使回到榮國府，林黛玉也沒有荒廢光陰。

俗話說得好，“立秋不立秋，還有一個月的好熱頭”，最近雖是出了伏，但秋老虎尚在，每日還是熱的不行。黛玉身子弱，賈母也免了她的請安，讓她在屋裡好生休養。

隻要寶玉不來鬨，黛玉便有大把的時間，她閒來無事就在紙上默學過的英文的發音，還會把下次見麵要學的東西記下來。

“‘古德貓寧’？”紫鵑正給黛玉搖著蒲扇，歪頭問道，“姑娘，我念的可對？”

黛玉笑著應是，聽她用金陵話講英文，活生生一個‘二不像’。

紫鵑不知黛玉笑什麼，又問：“這是什麼意思？看姑娘一寫就是十幾張，我卻怎麼想也是沒聽過這個詞。”

“這是西洋文，‘早上好’的意思。”

“呀！姑娘竟還會西洋文——”

林黛玉捂住紫鵑的嘴，低聲道：“我從家裡帶來的一本舊書，當是哪個海商留下的，我瞧著有趣便翻閱一二，你可莫要聲張。”紫鵑忙點頭保證，“你去給我把這些都燒了，萬不可讓旁人看見。”林黛玉把毛筆擱下，又把這會寫的一遝紙都交給紫鵑。

紫鵑服侍著黛玉在榻上休息，又拿了手稿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遇上了匆匆而來的寶玉，“日頭正高，你不在屋裡給林妹妹扇風，往哪兒去？”他掀起門簾差點和紫鵑撞到一處，看她手裡拿著一遝什麼東西，便問，“手裡拿的什麼？可是林妹妹的詩稿？”說著就要伸手去拿。

“寶玉！”林黛玉從屋裡喊道。“你去拿兩個碗過來。”賈寶玉便舍了紫鵑往裡去，“好妹妹，看我給你拿的什麼？”說罷也不等黛玉回應，自顧自從食盒拿出一個大碗，“我特地讓廚房做的酸梅湯，來和你一塊喝。”

“怎麼不讓下人送來？看你熱的滿頭是汗。” 林黛玉又從榻上起來，拿個團扇給寶玉去汗。“好妹妹，你快歇歇吧。”寶玉扶著黛玉坐好，不讓她勞動，“我嫌熱，到哪兒都有人跟著，擠擠攘攘熱的不行。再說我得看著你不能多喝，酸梅湯雖能解暑，卻也是寒性的，你隻可嘗嘗鮮，斷不可貪杯。”紫鵑已經拿了碗回來，把湯分成兩份，寶玉親自把小份的遞給黛玉。

“湯也喝完了，二哥哥可還有什麼事？”那酸梅湯林黛玉隻淺嘗兩口就放下了湯勺，卻見寶玉喝完一大碗，既不走，也不說話，隻坐在那裡愣神。聽到黛玉喚他，張口欲言，最後還是止住了。“可是有什麼煩心事？”黛玉問道。

“我說了妹妹可彆生我氣，”寶玉非要聽到黛玉保證才繼續說，“這些日子，我總覺得妹妹不太對勁……前些日子怕你哭得傷身，我來找你出去散心，你卻一直在睡，我心想在你等等你醒來，又聽你囈語……”

黛玉心下一驚，又不敢太過慌張，故作平靜問道：“可是胡言亂語了什麼？”

“是也不是，”寶玉愁眉苦臉，仔細斟酌著話語，“你說什麼‘桃木’，還有什麼我聽不懂的……”黛玉聽那聲‘桃木’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夢罷了。”她剛鬆了一口氣，又聽寶玉支吾道：“倒與我在璉二哥那裡見過的下海的商人戲學的西洋話有些像……”

林黛玉臉色一沉，問道：“難不成你還要跟個夢計較？”說著就要落淚，寶玉忙起身賠不是：“好妹妹，我一時該死，我再也不亂想了。”

“你聽我夢囈就罷了，如今還懷疑我，”黛玉一麵哭著，一麵起身往裡間走，“我就知道，你從來是不信我的。”

“妹妹，好妹妹，我隻是與你說笑，哪裡真聽得清你夢裡說的話呀！”寶玉跟上黛玉，不敢讓她一人獨處。

“你既是當成笑話，又何苦說來與我說來當麵取笑。”

寶玉張口欲辯，又聽襲人的聲音由遠及近，“二爺，老爺叫你呢，”說著就去拽寶玉的手，一麵還催著，“還得回去換衣服，去晚了老爺該生氣了，快走。”寶玉隻盯著黛玉，不肯挪動腳步，她便使勁去拽，連給林姑娘行禮都忘了。

林黛玉用帕子捂著臉哭，見寶玉一句話也不說就被襲人拉走，哭得更凶了。她本就是寄人籬下的‘外人’，原以為有個能說知心話的哥哥，卻發現連偷學西洋話都不能與他講，到頭來竟是連個丫鬟也比不過。

*

湯姆被科爾夫人安排給附近的人家送報紙，以此來換取一些生活費用。他每天都要走幾個小時才能把報紙送給住宅區的每一戶人家，因此當他回來時，常常是連午飯也錯過了。

錯過用餐時間並不是什麼大事——湯姆本身也不喜歡和那群孩子一起用餐，何況瑪莎會看在他賺取食材費的份上，給他留一些寒酸的吃食——但錯過一些其他的東西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