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這一生最隆重的歲月,……(1 / 1)

女駙馬 renate21 1230 字 10個月前

我這一生最隆重的歲月,大抵就是出嫁的那段時光。轎子是四個侍從抬在肩上,他們的腳步穩健,坐在其中絲毫不覺顛簸,隻有大紅蓋頭邊上墜著的流蘇隨之輕晃。蓋頭隔住視線,頂著精巧的發髻不便做搖頭晃腦的動作,儘管無人看管卻仍得遵著禮儀規矩,我隻得挺直脖頸睜大眼睛,試圖從這紅色布帛的絲絲縷縷間探清外界。眼前卻是空無一物,蓋頭外還罩著花轎,花轎外綴著綿延的豔紅絲綢,前頭是大紅燈籠開路。這一行豔豔如炭火,敲鑼打鼓梭遊於壯闊天地間,目盲的怪物行至何處就要在何處播撒火屑,皇恩浩蕩,羨煞旁人時也要灼傷他們的眼。

腳下的關隘傳說是女媧娘娘神簪一揮劃下的天塹,抵禦外敵、佑我朝社稷永固。人說過了這道關便是塞外,我本就是無根的浮萍,何處無風無浪我便棲身何處。故而此刻並無傷感之意,心境和往日在宮中跨過一道門檻並無二致。過了關就是新家,如果可以稱得上家的話。這對我委實無足輕重,此次前來我便是抱著榮華富貴的決心,而非投奔良緣。命運的韁繩從未牽在我手中,但並不妨礙將它化為通天的繩索攀援至雲端,哪怕摔下來粉身碎骨,也要將世間儘收眼底。我該是高興的。

視線有所遮蔽,耳力便愈發敏銳。聽見有人推開房門又打起珠簾,衣料摩擦發出沙沙聲,其用料之華貴絕非常人所能匹及——我知道這就是我的夫君。燭光搖曳,隻影影綽綽勾勒出輪廓。他身材頎長,舉手投足透著渾然天成的草原氣息。儘管身上帶著酒氣,但動作利落,手中的馬鞭子像是從身體裡長出來的一樣,輕輕挑開喜帕複又攥在手中,這喜帕也像隻雀兒在他的手中輕巧地躍動。

終於得見光明,暈眩片刻後我才看清眼前人的麵容。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凶悍,倒像個文弱書生,隻是眼中閃著的精光不禁令人齒冷。他是草原的兒子,吹的是剛勁的風,飲的是甘冽的雪,更遑論他還是草原的王子,蠻力和權勢都如陰雲壓境,我呼吸一窒,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

他並不言語,輕笑著抬起我的下巴,馬鞭子是他的化身,他的手指並未觸碰我。審視的目光令我頗為不適,這洞房花燭翻個番變成馬廄,我是待他挑選,檢查牙口毛色的牲口。鱗片似的指甲嵌在掌心,摳出月牙彎的形狀,邊緣泛著白。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既是和親,我又貴為公主,何必怕他這個蠻子。心裡雖是這麼想,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顫。我低垂眼簾,眼睛因為恐懼而抖動,這副模樣反倒取悅了他,他放聲大笑起來。

他笑什麼?他笑女人害怕男人,送來的公主是個草包,自己的權威足以壓得朝廷顏麵掃地,他為自己旺盛的力量得到證明而欣喜。

——若是有人敢欺負我、羞辱我的國家,我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他承受十倍百倍的後果。

腦海中倏然響起這樣的話語,這聲音帶著公主的驕矜和傲氣。是了,對付這種輕賤自己的人就該這般奉還回去。可我是假公主,又何來這般傲氣。自己的命運如遊絲般係在對方手中,指尖輕輕一撚便灰飛煙滅。我隻得繃緊臉,再不經意流露一絲討好,指望他彆看出我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