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起的比雞還早的陳霜其就已經背著書包走進了教室。
昨晚熬夜刷題半宿,陳霜其這會兒壓根就沒清醒,跨進教室門檻的前一刻都還在打哈欠。
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時,顧渺那對黑眼圈明晃晃進入了她眼簾。
瞌睡蟲一溜煙就跑了,陳霜其瞬間清醒的不行。
“…喲,看看這黑眼圈。”
陳霜其小跑到座位前,把書包一把扔給了同桌安和後,就駐足顧渺身邊嘖嘖稱歎。
看的顧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陳霜其卻恨不得拿放大鏡好好觀察。
半晌,她給出了定義:“黑,黑的太純粹。”
“彆逼我罵你。”
放下筆,顧渺甩給她一記眼刀。
陳霜其和她從小就認識,“罵”這個字的威力實在淺薄的連撓癢癢都比不上。
罪惡的魔爪很快伸向顧渺,陳霜其揪著她軟乎乎的臉蛋東拉西扯:“你昨晚搶銀行去了啊?怎麼眼圈黑的跟一晚上沒睡似的。”
“…因為我就是一晚沒睡。”顧渺咬牙切齒。
睡眠不足本來就影響心情,現在多了個更影響心情的陳霜其。
顧渺覺得臉都要被捏發酵了,但她兩眼一眯,愣是憋住了心頭火:“一邊玩去,我現在沒工夫和你鬨。”
“喲。”
後排的安和把陳霜其的書包放好,一臉驚訝的湊過來:“你們倆沒打起來?不應該啊?”
“你以為我不想揍她。”
顧渺磨了會兒牙,伸手拿起那張名為《生活需要充滿希望》的國旗下演講稿。
稿子上被紅黑兩色水筆寫的滿滿當當,右下角空白處畫了隻小豬,可可愛愛憂憂愁愁。
顧渺恨不得把講稿拍在兩人臉上,她陰森森的說:“現在,能安靜點了嗎?”
顧渺的尾音微妙的向上揚了揚,大有讓他們‘再吵就去死’的決心。
十多年的好友,對彼此的底線太熟悉。
陳霜其立馬閉上嘴,老拱火人安和也心領神會的比了個“ok”。
顧渺翻了個白眼,轉頭繼續攻占碉堡。
這篇國旗下演講稿攏共一千字,除了顧渺的名字,洋洋灑灑寫了九百九十八個字的廢話。
顧渺當初寫的時候自己都嫌棄了好久,最後還是因為懶得重寫隻能將就用。
被攤平在桌麵的演講稿被顧渺畫滿了各式各樣的筆記,該在哪兒停頓,該在哪兒揚聲,顧渺咬著指甲仔細複習了好半晌。
昨天晚上被折騰的幾近崩潰,顧渺都要忘了今天還有這麼件大事。
禍不單行。
顧渺用力抓了把頭發,腦門上的怨氣快要化做實體。
雲州一中每周一都要舉行升旗儀式,國旗下講話是這一天的固定節目。
每個班輪一周,每周選擇一對師生上台演講,這樣算下來,被選中的概率應該很小。
但很不幸,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李白偏偏就從茫茫人海中,獨獨看中了低著頭裝鵪鶉的顧渺。
其他人難不難受不知道,但社恐症患者顧渺確實實打實的痛苦了。
升旗儀式開始,一班這周演講的老師是敖琴,一個在一中頗有資曆的語文教師。人溫柔又好說話,一班沒人不喜歡她。
“同學們老師們,大家早上好…”
敖琴的聲音從話筒傳出,站在隊伍裡的顧渺察覺到時間不多,更加緊張。
顧渺絮絮念:“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顧渺班的高二一…呸。”
李白的聲音突然出現:“你在乾嘛。”
“!”
顧渺被嚇得一機靈:“你怎麼神出鬼沒的!”
“…神出鬼沒是什麼意思?”前幾年才回國的混血兒聽不懂這麼高深的詞彙,隻能板著臉問,“你在罵我?”
罵確實罵了不少,但這句話還真沒罵你。
顧渺舔了舔唇:“沒,誇你呢。”
李白臉上寫著‘我不信’。
中英混血的李白是顧渺的班主任兼英語老師,名字是他那個熱愛中國文化的爸給取的。
這位愛管閒事的老師上月剛滿30歲,孤家寡人一個。身上有兩個極為顯著的特點,一是一口流利的漢語,二就是爹媽送的好長相。
難得長大也沒崩盤的混血顏讓李白在學校裡人氣頗高,是少有在bbs某榜單上能跟聞煦打的有來有回的選手。
人哪兒都不錯,除了一點。
“彆這麼看著我,我也是為了你好。”
李白抱著手,一臉正經的說:“小姑娘長的人模狗樣,性格這樣可不好。以後彆說找工作,我看你找個男朋友都難。”
顧渺嘴一抽。
除了一點——李白的嘴實在太賤。
顧渺為他錯誤的形容詞沉默:“人模狗樣不是這麼用的。”
“…”李白也沉默了一秒,“都一樣。”
顧渺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開始對李白進行人身攻擊:“借您吉言,不過我要想結婚的話,可不會三十好幾了都沒著落。”
“哦?是嗎?”
李白歪了歪頭,一臉憐憫:“在夢裡嗎?”
“…”
顧渺的拳頭硬了。
敖琴的演講快要結束,李白看向顧渺的稿子:“行了,趕緊去吧。”
“好好乾。”李白理了理領帶,語氣裡是顯而易見的威脅:“我盯著你呢。”
潛意思就是,你敢瞎搞試試看。
剛剛還在考慮要不要裝暈的顧渺被威脅一遭,腳步踉蹌,背影怎麼看都是大寫的狼狽。
陳霜其站在隊尾,正好在李白的視線死區之內。
她憐憫的看了眼顧渺,在胸前快速畫了個十字:“上帝保佑。”
顧渺是個無神論者,所以她什麼也沒求,隻不過是在台下等候時腿都有些發抖而已。
她巴不得時間過得再慢一點,可惜敖琴並沒有讓她等很久。
一分鐘之後,鼓掌聲響起,敖琴鞠躬。
下台時,兩人擦肩而過,敖琴還特地拍了拍愛徒的肩膀,鼓勵之意顯而易見。
顧渺笑的很牽強,不情不願走上台階,速度慢的像是烏龜學步。
好不容易走完了這不足十米的距離,顧渺一抬頭,台下烏泱泱一群人盯著自己,讓她有一瞬間呼吸都不太通暢。
太窒息了。
顧渺心想,也不知道現在裝病還來不來得及。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顧渺打小就害怕人多的場合。更彆提還要在他們麵前做講話,她一下子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可架不住底下有雙銳利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看。
李白兩指對上眼睛,嘴裡無聲的做出口型。
——趕緊張嘴。
顧渺一噎。
小胳膊擰不過大腿,獨裁者都發話,顧渺顫顫巍巍,隻能被迫妥協。
但事實證明:強扭的瓜它不僅不甜,還可能會酸過頭。
顧渺渾渾噩噩念完了整張稿子,語氣乾的像放了六七天的麵包,不能說它臭了,但確實吃不下去。
知道的是在做國旗下講話,不知道的還以為顧渺在參加少林寺念經選拔考試。
台下的李白聽得頭都大了,陳霜其和安和也好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