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霍看著她乖巧懵懂的臉蛋,微微一笑,聲音也不自覺柔和起來:“我馬上去隔壁班上課,記得待會抽個空把上課筆記收到我辦公室。”
“好的老師,我現在就收。”
林徹不愧是課代表,五分鐘之內,麻利地抱了一堆本子,最頂上還貼了張未交人員名單。
她人本就瘦,沒什麼力氣,兩條交疊的胳膊不一會壓出三四道紅痕。
陳思霍的辦公室還在老遠的行政樓,幸好這是個大課間,比往常休息時間多了十分鐘,可以不用那麼著急。
耳邊是有些聒噪的跑操音樂,她一個人慢慢在小路上踱著,嘴角微微上調,莫名僥幸起來。這種感覺有點奇怪,好像被默認的逃課一樣。想想,所有人要呼哧喘氣,紅著臉跑圈時,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在這裡左看看,右瞧瞧,順便欣賞欣賞快要到來的冬天的光景。
不對,應該說是,魏宥的光景。
這也是她內心頗為複雜糾結的原因,林徹一眼就捕捉到了旁邊公告欄上那張違和又欠扁的笑臉。
該作何形容呢?
如今她也沒法客觀了吧。
被風吹得淩亂的劉海下,他的眼乾淨沉默,因為瞳仁之間黑白分明,所以總會給人營造出一種討好、無辜的感覺,在這種氛圍下,其實輕輕地笑一笑就會很好看了,可卻偏要爭個得瑟的勁兒。
底下“該生因滋事鬥毆”,“處分”,“反省”這幾個大字仿佛都擋不住臉上兩撇兒肆意紛飛的眉梢。
照片裡的背景是她馬上要去的行政樓,高一入學時有幾個高分考進來的學生,按照慣例,這種人才是一定要在學校最顯眼的地方拍下來,無限放大然後架在校門口炫耀的。
魏宥便是曾經其中的一員。
今非昔比啊,光榮榜變成了警示單。
掛了一個多月的紅紙,又經曆了下雨,霜露,周邊到處被泡發的褶皺,一小撮一小撮揪著,好像下一秒就要逃離般從牆上跳下來。
林徹一時走了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兩個女生拍她肩膀,才微微緩過勁來:“嗯?”
眼前一張好奇的臉湊上來:“哎哎,林徹,你跟魏宥挺熟的吧?”
另一個女生接著把她懷裡的作業分一半抱著,問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打架嗎?”
“肯定不是學校說的那樣對吧!”
“那可不好說,魏宥平時就吊兒郎當,神經兮兮的,惹了校外的混子,被人家胖揍一頓有什麼稀奇的?”
“不可能,他是好學生!”
“林徹,你說!”
耳邊口氣突然命令起來。
“這個啊……”
林徹想了想,盯了她們會兒,倦怠感莫名湧上心頭。
暫且一次吧,這個問題已經聽了無數遍,不願再應付任何人了。
於是她惡意滿滿地說:“你們有這逃操的空,不如自己去問問他本人?”
兩人都沒想到林徹會這麼回答,驚訝地看著她。
畢竟平時那麼溫溫柔柔的人,現在實在是反常,不過難堪的情緒更先占了上風。
女生把作業本重重摔了上去:“沒意思。”
“我就說她平時文靜的樣子是裝出來的,你還非要去問。”
……
林徹到辦公室的時候,魏宥也在。
楊老師正低頭給他找一個月裡要補的習題。
他注意到她,垂了腦袋,有些糾結似的摸著頭頂,然而過了幾秒,魏宥大義凜然般抬起頭,神情認真嚴肅,卻是對她又笑了笑,淡淡的。
對,是“又”。
第一次在走廊裡,她正上課,沒理他。
林徹看見了,她想,回他一笑也不過如此了。
這時是2017年的11月20日,或許沒人相信,兩年前的這天,他們還冷眼相對,巴不得對方消失。
時間真是奇妙的東西。
那倘若再往前推呢?
想要知道他們的過去,追溯他們的起點,那些曾經發生的一切的一切,或許就很難繞過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