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門開。
傳說這天地府赦罪,會讓冥界的亡靈回到陽間,享受子孫祭祀。
所以中元節這天向來有放河燈的習俗,意為亡魂照亮回家之路。
天色漸暗,岐山縣城內的瀘河邊已陸續站了不少人,他們個個手捧荷花燈,往河裡放去。
一時間,數百盞河燈順流而下,星星點點,閃閃爍爍,十分壯觀。
岐山縣城西。
巡夜的更夫張五提著燈籠,手裡敲著竹梆子,“篤!——篤!篤!”,一慢兩快,提醒人們已到三更天(十一點至淩晨一點)。
不似東城那般燈火通明,這裡一入夜便漆黑一片,照亮的隻有頭頂的圓月。
不知何時起了風,吹的街上的紙錢飛灰四處飄蕩,將周圍場景襯托的更為駭人。
張五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裡暗罵搭檔李四,平日裡偷奸耍滑也就算了,偏偏還在今日請假,這“鬼氣”森森的夜晚,實在難熬喲!
他搖頭歎氣,手裡的梆子也敲的越發無力。
路過一個巷子口,張五隨意往角落一瞥,恍惚間看見一物,手上一顫,提著的燈籠差點落地。
那是……一個人?
牆角堆放著四五個麻袋,不知裝著什麼,“那人”就蜷縮著靠在麻袋上,麵向牆角一動不動,隻留一個光溜溜的背影。
等等,“那人”,好像沒穿衣服。
張五當即嚇出一身冷汗。
倒也不怪他膽小,這要是平時看到還好,沒準兒還要調侃幾句哪個醉鬼倒在這兒了,可偏偏趕上鬼節這天……說不害怕是假的。
月色朦朧,一陣風吹來,刮的不知誰家的窗子猛地砸在窗框上,“嘭”得一聲,驚起附近幾聲犬吠。
張五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的一抖,忙又穩住心神。他捏緊拳頭,另一隻手顫巍巍伸出去,努力把燈籠往前探。
“那邊兒是誰?”
“不說話我可過去了啊?”
見人沒動靜,張五慢慢挪著往前走。
短短幾步路,等走到近前額頭已有一層薄汗,他隨意拿袖子擦擦,鼓足勇氣便去拍“那人”的肩頭。
觸手冰涼。
張五心下一顫,已有了決斷。
他輕輕將人轉過來,隨著手上用力,“那人”的臉也逐漸暴露在月光下。
待看清正臉,張五登時嚇得後退幾步,喉嚨間不禁溢出一聲慘叫。
隻見“那人”臉上血淋淋一片,紅豔豔的肌肉組織裸露在外,鼻子處隻剩下兩個黑洞,下巴更是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這人,竟被剝了臉皮。
翌日,晨光微熹,不過寅時一刻(淩晨三點多),幾名守門的小兵便緩緩打開了厚重的城門。
早已等候在門外的商戶,紛紛朝城內湧去。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響,眾人回頭望去,就見一匹黑馬從蒙蒙夜色中疾馳而來。
烏黑駿馬四蹄踏雪,而馬上坐著的人穿一身藍衣,高紮馬尾,整個人透出一股鋒芒畢露的氣勢。
那馬跑的極快,眨眼間便奔進城門,消失在人們視線裡。
連跑了幾條街,直到路上行人多了起來,佑煬才略收韁繩,使黑馬放緩了速度。
因要趕路醒的太早,此時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也眯了起來。好在馬兒識路,不用指揮,便“噠噠噠”邁著步子往租住的小院行去。
直到進了雙桂巷,一聲嗬斥聲將佑煬驚醒。
“下馬!乾什麼的!”
佑煬睜眼一瞧,就見兩名身穿皂衣的捕快攔在巷口,左邊那個正麵色不善的看著他。
“我回家。”他眉峰一挑,懶懶的應了聲,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
那人見他如此態度,登時就要發作,旁邊年輕些的忙將他攔住,小聲道:“馬哥,還是我來吧。”
馬二看了那年輕捕快一眼,多少有些忌憚,隻得強壓下火氣,冷著臉退到了一旁。
年輕捕快略往前幾步,仰頭問道:“你住在這雙桂巷?”
佑煬朝巷子裡麵示意,隨手指了下:“就在巷尾,最後一家。”
年輕捕快從懷裡掏出一卷小冊子,湊在巷口的燈火下看了看,將他的身份念了出來,“……佑煬,獵戶,年廿五,獨身,租賃三年……”
旁邊有張小畫,與眼前這人有七八分像。
身份確認,年輕捕快便將冊子收了回去,又問:“怎麼這個時辰回來?”
佑煬困的不行,加之心情不好,說話間便沒了耐心,“捕快大人,您都說我是獵戶了,我當然是去打獵了。”
說著拍拍身後的兩個麻袋,裝的滿當當的,正一左一右掛在馬背上。
佑煬如此不客氣,那年輕捕快倒也不生氣,仍是一副不緊不慢的語氣,“好,你可以走了。”
說著便將路讓了出來。
佑煬立即鞭馬而過。
等他走遠,馬二忍不住道:“看他那囂張樣!也就林清你脾氣好!要是我,非得好好治他!”
佑煬耳力好,就聽那叫林清的捕快溫吞吞的回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馬哥您歇著,再有人來,我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