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天，又聽007嘮嘮了整晚，待江袖白真正睡下，距黎明到來已不差幾分。

心中惦記著和山月的約定，他沒敢睡太久，打著嗬欠下樓時，他泛著淚花的雙眼微微睜大。

桌上堆著滿滿一堆早餐，種類齊全，還冒著熱氣。

馬斯特坐在桌子邊，麵無表情地擺弄設備。

走過去拎起一袋看看，江袖白問道：“你買的？”

馬斯特點點頭。

江袖白驚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馬斯特動作一頓，瞥了一眼樓上。江袖白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了山月的房門。

“哦，原來是山月讓你買的，”江袖白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還是女孩子說話好使。”

馬斯特瞪了江袖白一眼，卻沒有說話。他很想解釋些什麼，比如答應去買早餐並不是憐香惜玉，這事說起來有些玄乎，所以他思來想去，選擇閉口不談。

山月，這位姑娘老早起了床，拉著他在大清晨裡聊起了家長裡短。從老城區的規劃建設到美容院的一磚一瓦，從街那頭的廣場舞歌曲到街這邊的混沌餡料，麵麵俱到，事無巨細。

馬斯特也是初來乍到，哪知道這麼多，基本是山月問一句，他胡扯一句，直到後來兩人的肚子齊齊發出叫聲。

“你去買個早餐嘛。”山月道。

馬斯特說：“等一會吧，晚一點江醫生會做。”

山月眨了眨眼：“你在這裡住這麼久，什麼東西都麻煩人家？”

似乎是覺得這句話有道理，馬斯特愣了幾秒，起身出去買早餐。踏出門的那一瞬，他倏地後背發涼，泛起雞皮疙瘩。

山月說最後那句話時的神情在他腦海中一晃而過。

那一瞬間，那個眼神，像極了他們老板。

但他們老板怎麼可能是一名慘遭網暴的過氣網紅呢？而且還當過選美冠軍？

馬斯特嚴重懷疑自己是被嚇出PTSD了，他們老板的神威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導致他現在看誰都是疑神疑鬼。

一定是弄錯了，他無數次跟自己強調，老板絕對不會那麼無聊。

好不容易把疑惑壓下去，當金收拾行李離開時，他又控製不住地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那真的是老板，金豈不是……當著老板的麵兒翹班？

太可憐了，馬斯特在心裡為金畫十字。

“原來城際遊樂園不在佩特星啊。”江袖白一邊喝著粥，一邊掏出終端翻起旅遊攻略。

馬斯特點頭，道：“在首都星康納。”

康納星與佩特星相鄰，距離不算遠，坐兩個小時的星際飛梭就能到。訂好兩張飛梭票，江袖白問：“你都去過那麼多次了，分享一下經驗唄。”

馬斯特想了想，道：“你們下了飛梭就先出站，找一家名叫‘開心時光’的賓館。”

“為什麼？”江袖白說，“那家賓館比較實惠？”

馬斯特搖搖頭，露出一個神秘的笑：“那裡是幸運拋物線的售票點，運氣好搶到票的話，你們或許能夠少走幾個小時路。”

江袖白聽得雲裡霧裡：“什麼意思？”

馬斯特卻不答，隻道：“你去了就知道了，說出來沒意思。”

“那好吧，”江袖白說，“還有嗎？”

馬斯特道：“還有就是一些注意事項，彆的都沒什麼，不要在坐過山車的時候亂接禮物就好了。”

江袖白愕道：“這又是什……”

話音未落，就聽一個聲音倏然道：“早啊，各位。”

外頭豔陽高照，真不算早了。這位姑娘足足化了三個小時妝，出來簡直變了一張臉。

她換了身淡紫色的短裙，栗色的波浪長發披撒肩頭，發尾剛剛好垂到腰。待她走進，揚起的微風裡有茉莉花香，不濃不淡，恰好沁入心扉而不逾越分毫。

“你……”江袖白又忘了神，好一會才道，“有這樣的技術，為什麼出門還戴麵紗啊？”

山月道：“因為麻煩啊。”

這話說得有道理，化妝雖然能遮蓋原來的容貌，但要每天都抽幾個小時來折騰，換誰都受不了。江袖白在心底暗戳戳地想，這個異能缺陷一定要治好。

吃完早餐，二人不再耽擱，簡單收拾了行李便出發前往星際機場。

由於江袖白提前訂好了票，二人一路暢通無阻，徑直來到港口前檢票。

距離檢票閘還有幾個人時，一個服務員走過來，說要帶二人前去頭等艙。

“你弄錯人了，”江袖白指著終端上浮著的虛擬飛梭票道，“我訂的是經濟艙。”

服務員禮貌地解釋道：“沒有認錯人，就是您二位。今天預定頭等艙的乘客較少，位置空出太多，為了提高客人們的搭乘體驗，我們公司決定從經濟艙抽一位ID前往頭等艙。非常幸運，我們抽中了江先生您。”

江袖白的ID下有兩張票，所以山月也可以一起前往頭等艙。

“哇塞，江醫生，你真厲害！”山月在一旁鼓掌。趁江袖白沒注意，她轉過眸子，衝服務員輕輕點頭。

江袖白絕對不相信自己的運氣能有這麼好，在去頭等艙的路上，他敲醒007進行係統抽獎，果不其然，什麼都沒抽中。

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他微微偏頭，打量了山月一會，卻什麼都沒說。

就在昨天晚上，他正要入睡，007卻發來一個警示。他的美容院裡來了一位SS級異能者，比上回在朝暉生態遇到的S級狂躁異能者還要強得多。

這樣一位恐怖如斯的強者，擁有的異能名字卻非常好聽。

八麵玲瓏相，相麵變換，八麵玲瓏。

這可不就是狐狸。

“江醫生，你怎麼了？”注意到江袖白的目光，山月露出詢問的表情。

江袖白輕咳一聲，道：“沒什麼，你喝什麼飲料，我去給你拿。”

“嗯……草莓汁吧，甜甜的最好喝了。”山月道。

“好。”他起身去餐吧拿甜點飲料，回來時，山月已經腦袋一歪，倒在一旁睡了。

空調口被打小，一件厚衣服蓋到身上。感受到溫暖，山月湊頭過來，枕在了江袖白的肩上。

山月的睡顏非常安靜，細而長的睫毛舒展如扇，乖巧地蓋下來，十分的人畜無害。江袖白垂眸看著她，輕聲道出兩個字。

平靜的水麵波瀾微現。她的睫毛顫了顫，呼吸仿佛停滯了一瞬。這異樣稍縱即逝，但卻被江袖白捕捉在了眼底。

“……”

好一會後，江袖白端起那杯草莓汁，不動聲色地咽下一口。

甜的。

***

星河浩瀚，無邊無垠，裹著保護裝置的飛梭宛如一顆流星，沿著浮塵軌道徐徐前行，駛向一顆銀灰色的星球。

“哇塞，康納星下雪了欸！好冷好冷！”出了飛梭站，山月馬上把自己縮進大衣裡，像一隻暖暖的團子。

大衣還是江袖白的那件，江袖白落後她兩步，拎著行李，聞言眼角微微上挑。

康納星正值隆冬，皚皚白雪一路延伸，上麵是大大小小的腳印，白羽般的雪穗徐徐而降，點在發絲、眉梢、衣間，條條道路在不經意中變成了白色。

江袖白還記得馬斯特的話，一出站，他馬上帶著山月找到了那家開心時光賓館。

“歡迎光臨。”前台小姐抱著個保溫杯，臉藏在氤氳的水汽裡。

江袖白問：“請問還有那個幸運……”

前台小姐道：“幸運拋物線是吧？今天大雪，票還很多。”

江袖白道：“這個幸運拋物線到底是什麼？下雪會有影響嗎？”

前台小姐的臉從水汽中探出來，扯出一個微笑，沒好氣道：“新顧客少問，你到底買不……”

話說到一半，這位小姐驀地一愣，揉揉眼睛道：“呀！天呐喂！你你你，你該不會是……江醫生吧？”

江袖白點點頭。

前台小姐渾身一僵，原地轉了個圈，又問：“和風美容院那個江醫生？”

江袖白點點頭。

前台小姐深吸一口氣，細聲道：“我能……跟你拍張合照麼？”

原來是遇到粉絲了。江袖白這還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遇到自己的粉絲，感覺有些新奇，當即便答應了前台小姐的拍照請求。

得到應允後，前台小姐掏出終端，左看右看，最後塞進了山月手裡。

“幫我們拍一下，謝謝。”

山月垂下眸子，劃拉著終端屏幕，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拍照麼……是該拍張照留念一下。

她將鏡頭對準二人，哢嚓一聲。

前台小姐接過終端，開心得快要哭出來。她還記得自己的工作，打算先忙完，等江袖白走後再坐下來慢慢看。

有了偶像身份的加持，前台小姐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遺憾的是，她仍然堅守底線，對項目內容隻字不提，任他江袖白的光環再亮也沒用。

既然馬斯特都推薦了，想必是個非常值得體驗的項目，江袖白不再猶豫，當即買了兩張票。

前台小姐起身，帶著兩人穿過賓館內部的走廊，打開後門。

紛飛的白雪中，一架巨型秋千傲然矗立，它所在的位置非常巧妙，居然位於十字路□□叉處的那塊空地上，近處是川流不息的車輛，遠處是鋼筋水泥的高樓。往上看，隻能看到幾段直衝雲霄的樓影，和一方窄窄的天。

那秋千的樣式也非常奇特，被兩根極粗鋼索吊著的居然不是木板，而是一個蛋殼形狀的座椅。

江袖白的想象再次慘遭突破。他想不通為什麼要在大馬路上蕩巨型秋千，難道是為了更好地體會首都星的八街九陌和車水馬龍？

那馬斯特說它能縮短路程是什麼道理？

沒等他琢磨明白，山月已經興衝衝地拉起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挑了兩個蛋殼坐下。

蛋殼裡麵鋪了軟墊，坐上去非常舒服，就是在接近臀部的位置有一塊冰冷的金屬板，硌得人有些不自在。江袖白晃了晃身子，蛋殼卻紋絲不動——這秋千根本不是給人蕩的！

他霎時反應過來了什麼，瞳孔微縮。

然而安全帶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人扣好，儀器啟動，蛋殼緩緩升起，江袖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腳離地麵越來越遠，視野擴大，視線逐漸抬高，卻因內心流露出恐高的驚慌而變得迷糊錯亂。

倏地，蛋殼停止抬升，沒等江袖白鬆下一口氣，秋千忽然蕩了起來。

“江醫生。”

江袖白看向隔壁蛋殼：“嗯？”

“起飛嘍。”

江袖白：“？？？”

下一秒，安全帶啪嗒一聲解開，硌在後腰上的金屬擋板猛地彈出，將已蕩至半空的二人直直推向天際！

從巨型秋千所在的位置開始，兩人已經劃過了半邊拋物線，到達最頂點時，江袖白驀然被身下的景觀所震撼。穹頂之下，一大片區域的高樓擺出五個字：

城際遊樂園。

巨型秋千腳邊，前台小姐抬眼盯著江袖白飛起的身影，舉起終端又是哢擦幾下。她津津有味地翻著今天收獲的驚喜，心花怒放。

倏地，她提起的嘴角一滯。終端屏幕上攤著她那引以為傲的合照，隻是兩位主角的其中一位換了身影。

那笑著比耶的哪還是她，分明就是站在江袖白身邊，乖巧溫順，一直被她忽略的山月！

被人算計了。

前台小姐把終端一摔，氣得直跺腳。聽見背後有人叫自己，她凶巴巴地甩過一句：“乾什麼？”

身後又來了三個客人，兩個站在旁邊的頭戴兜帽，看不清麵容，為首的那個叼著個煙頭，斜眼睨著她，聲音沙啞：

“小姑娘，我們要坐幸運拋物線。”

那眼神冰冷如刀，激得前台小姐渾身一顫。

拋物線的另外一頭是一塊厚實的綠色軟墊。從高處看，它隻有小小一塊，實際上麵積卻達幾百平米，為的就是萬無一失地接住從天而降的幸運遊客。

看見軟墊的同時，江袖白明白了為什麼下雪天客人會少。因為那綠色之上還鋪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那麼冷的雪，想也知道砸在上麵是何滋味。

沒過幾秒江袖白就嘗到了這滋味，萬千感慨彙成一個詞，透心涼。

餘光裡，山月馬上就要掉下來，江袖白手指一收，萬千軟藤當空散開，織成一張網兜，把山月牢牢地裹在了裡麵。

解開網兜，山月又縮成了團子，微微發抖。

“好冷……好冷。”她軟軟地說。

江袖白抬眉：“你又沒碰到雪，冷什麼？”

山月嘟起嘴：“就是冷嘛。”

“那好吧，”江袖白笑了，朝她伸出一隻手，“走，帶你去買好吃的。”

山月拉住他的手，乖乖地站起來跟著。

他們現在處在一個廣場上，偌大的廣場分布著星星點點的綠墊子，不時有遊客砸下來，發出沉悶的咚咚響。

這種神似鼓點的聲音，是城際遊樂園最獨特的配樂。

城際遊樂園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的所有項目都陷在城市裡，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