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顧影的內裡始終是個受了現代高等教育的硬核,還未受過封建思想的侵染,也未經皇權統治下的調教。雖然她自以為謹言慎行、做低伏小,在旁人眼裡,卻是不服管束、失了體統。
那日,李總管罰了顧影幾板子——就是用一根扁平的木頭打在人的臀部,一般執杖的宮人都很有經驗,能把人打得看似皮開肉綻,卻不傷及要害,但能清醒地挨滿20板子的人不多。連帶著程不染被罰掌嘴,是以小懲大誡。
因為是犯了忌諱的人,顧影挨完板子連回去收拾行李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被兩個宮人拖走扔進了凜冬閣。
凜冬閣,一個皇宮裡最晦氣的地方,位置最是偏僻,畢竟裡頭都是些皇帝討厭的人,眼不見為淨,自然是發配的越遠越好。
顧影疼得難以直起身子,雙腳懸空被扛過去的,一路上沒人願意靠近她,避之不及,甚至有些陌生的宮人還會隨嘴詆毀兩句。顧影倒沒有自哀,她倒吸一口涼氣,封建社會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可怕。
比起替自己惱恨,惱恨自己為什麼會憑空穿越到這樣一個鬼地方穿成這樣一個身份,惱恨自己明明沒做錯什麼卻被人針對慘遭毒打,惱恨自己對於命運毫無還手之力。更多的,是憤恨尊卑之序,憤恨人命如草芥,憤恨這裡的人深入骨髓的奴性。
在凜冬閣呆了幾日,顧影反而覺得比起外麵,冷宮或許對她而言是個好去處。雖然冷宮環境惡劣些,但起碼冷宮的下人並非是真的用來伺候那些落魄妃子的,相反,反而是來監督她們言行舉止的。
因此,她反倒可以安安生生躺在自己的破屋子裡修養這屁股上的傷,每日隻需要送送飯食,送送洗臉水,定期向上彙報一下凜冬閣裡頭的情況。
幽禁在凜冬閣的女人並不多,十幾間屋子荒廢已久,再加上無人清理打掃,所以才顯得格外淒慘衰敗。顧影是個潔癖,傷好了後實在閒得發慌就打算一間一間打掃亮堂,甚至已經開始設計起每件廢棄屋子的陳設裝飾了,她心想:收拾好就當自己買了棟豪宅也不錯啊。
那日傍晚,剛收拾好一間偏殿,乏得很,早早就上榻休息。門外有人尖叫起來:“娘娘——娘娘——來人啊!娘娘暈倒了——”
顧影來不及披衣,點上燭台,衝到了庭院中,再尋著聲便找到了源頭。倒在地上的是廢妃江氏,大聲呼救的是她帶進來的貼身侍婢小萌。
說起廢妃江氏,顧影早就注意到她的格格不入。進了冷宮的人,沒幾個熬得住,大多已是瘋瘋癲癲,還有個彆懷著有朝一日能被皇帝記起的念頭堅持著。而這江氏,不瘋不傻,不爭不怨,不哀不喜,隻是每日喝酒,幾乎把所有的家當都花在了那一點點酒水上,是個酒鬼。因著每日偷偷替她謀酒,顧影對她印象頗深。
“娘娘怎麼了?”
“小顧子……我……我也不知……”小萌又憂又恐,說話有些混亂:“娘娘方才飲了兩三壺酒,就突然……娘娘……”
顧影將燭台放在地上,探了探鼻息,還好,還活著。她再仔細一看,地上的江氏臉色蒼白,口唇微紫,隻是昏了過去。
“小萌,你彆慌!”顧影連忙起身,“我去請太醫。”
“小顧子,沒用的。沒有恩準,是沒有太醫會來這凜冬閣的。”小萌哭得傷心,又道:“彆走,小顧子,求求你救救我們娘娘吧。”
顧影心裡戚然,她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可是人命啊!
“小萌,我們先把娘娘抬到榻上去!”顧影的聲音擲地有聲。此時的顧影嚴肅冷靜得像個看了三十年門診的老中醫,她知道現在的局麵裡自己是主心骨,得定下來才行。
二人合力把江氏搬至榻上躺平後,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江氏皮膚濕冷,氣息微弱,她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江氏的心口,心跳速度是常人兩倍!
“小萌,今日的晚飯是我送來的,娘娘可吃了旁的東西?”
“沒有,娘娘向來食欲不佳,平日裡飯菜都隻動幾筷子,怎麼會吃旁的?”
“那……你是何時發現娘娘暈倒的?”
“娘娘晚上經常獨自飲酒,不讓我伺候,我一直守在屋外,一聽到聲響便衝進來了!”
“你剛剛說娘娘晚上喝了幾壺?”
“呃……兩三壺……”小萌吞吞吐吐道:“或許三四壺……我……”
顧影這才舒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瞥了眼江氏,估計是酒精中毒了!
這事她熟!自己讀小學的時候,老爸就因為陪客戶常常喝到半夜,有一次為了筆大單子喝到急性酒精中毒,幸好及時被送到醫院洗胃掛吊水才沒鬨出大事,就為這事她媽媽氣得跑去把公司領導大罵了一頓,直接把領導給開了。顧影印象深刻!
雖然找到了根源,但是,問題又來了,酒精中毒可大可小,小則喝喝解酒藥睡一覺就好,大則催吐洗胃,更甚者還要血液透析的,可現在的條件,解酒藥都是個大難題。
顧影很快就拿定了注意,既然沒有條件,那隻能創造條件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小萌,你想法子去弄點糖水來。”
“哦,哦,我這就去。”小萌素日是個沒有主意的人,習慣了聽人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