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生穿著橘紅深綠,腰鏈脖子鏈手鏈更是花裡胡哨各式各樣的顏色戴一堆,一頭紫粉爆炸卷,耳朵上架著好多款式各異的耳釘,耳珠處掛著兩圓圈耳環,煙熏妝大紅唇,睫毛刷的超級長,幾乎能當掃把了。
這,這能是前兩日那個穿著乾練不施粉黛卻又美豔照人的小謝老師?
小方助理一時沒反應過來,謝安安朝他招手,手鏈立時嘩啦啦作響,“來的匆忙沒換工作服,彆太驚訝哈。”
“小謝老師穿成這樣彆具風格,剛剛差點沒認出來。”小方助理在心底默默吐槽,之前那些衣服又時髦又靚麗,怎麼能算是工作服呢。
賀鋒的情況緊急,小方助理不敢多耽擱,領著謝安安朝裡走去,不等謝安安詢問,就已經滔滔不絕地把賀鋒的情況說了一遍,他和賀鋒同坐一輛車子,要比祝顏說的更細致。
“我們正在路口等綠燈,那輛渣土車右轉,為了躲避突然衝出來的孩子急打方向盤,撞上了我們的車,車鬥傾翻,裡麵滿滿的土全都傾倒出來,大半埋在了我們的車上。我們幾個還好,賀老師的位置最邊緣,他那側的車門被撞變形,他整個人也被土埋住了。”
小方助理說起這些依舊心有餘悸,萬幸的是他自己什麼事也沒有,不幸的是老板有事。
“賀老師已經做了一次手術,馬上要做第二次手術,他這會清醒了,隻想見您。”
賀老師狀況不好,病危通知書已經下發,因為身體不宜挪動,無法離開霧洲,江城和其他幾個城市裡頂尖的醫生都已經朝這邊趕來,還有一台霧洲沒有的精密醫器,也從彆的城市從這邊轉移。
他在打了麻藥後還能清醒並保持理智,很令人意外,略迷信點的人都覺著這是回光返照。所以這唯一要見的人有可能會成為他龐大遺產繼承人。
畢竟賀老師至今孑然一身,上無父母,下無子嗣,連女朋友也沒半個。
謝安安換了一套無菌服,護士見她這一臉濃妝欲言又止,估計是覺著這臉就算清洗也不太好清洗,索性就又給她戴了個無菌頭套。
賀鋒在特護病房裡等待下一次的手術,護士和醫生們都說他是醫學奇跡,鼓勵他誇讚他,戴著氧氣罩的賀鋒沒把這些話聽進耳朵裡,他目光盯著發白的天花板。
謝安安穿著無菌服,套著無菌頭套,妝容太過誇張一點都不好辨認,可在她進門一瞬,賀鋒的目光立時落在了她的臉上。
他盯著天花板的時候目光渙散,又因為戴著氧氣罩,在護士眼裡,他就像是那種隨時會一口氣上不來掛掉的存在。護士們甚至覺著他這看似醒了,其實還是半昏迷狀態。
但現在他扭頭,落在謝安安身上的目光立刻變得炙熱,熱烈的目光間又夾雜著一種畏懼和驚駭。
他伸手揮了揮,醫生護士都很識趣,教謝安安怎麼按呼叫鍵後才都離開。
謝安安走到床邊,摘下賀鋒臉上的氧氣麵罩,居高臨下盯著他。
和賀鋒的目光不同,她臉上沒了平日裡親和又散漫的笑意,一雙眼睛冷淡淡的,望著賀鋒時,就如在盯著一隻螞蟻。她麵上無喜無悲,更無螞蟻的七情六欲。
賀鋒的呼吸變得急喘,但他還在一眨不眨的盯著謝安安,眼中有驚懼,但也有追憶,“我想起來了。”
謝安安挑眉,“哦?”
“可你,你和從前一點都不一樣。”
賀鋒被渣土車裡的土埋住那一刻,深埋在心底的那段記憶瞬間複蘇,他有那一瞬,覺著自己又回到了八歲那晚。
八歲的賀鋒不叫賀鋒,叫狗娃。
八歲狗娃拽著阿姐的衣角,從漆黑的洞口走出去,仙女般的阿姐笑眯眯地對他說:“看吧,一點都不可怕。”
八歲的狗娃一步三回頭,看著仙女站在洞口,最終沒忍住,問:“阿姐,我可以天天來見你嗎?”
“當然可以呀。”
仙女阿姐送了他一條紅繩,“想來就來。”
那天晚上賀鋒又去了山洞,但不是他獨自一人,他領著的那些人掘開山洞,就像是,明明隻是幾個拿著鐵鍬的人,卻和推土機沒什麼區彆,所到之處都成了廢墟。
賀鋒喃喃問:“阿姐,你是阿姐嗎?”
他望著謝安安,眼中既有希冀與期待,又有恐慌與害怕。
謝安安笑,笑意淺淺不達眼底。
賀鋒懂了,他想伸手掩麵的,他記憶最深處大約就是阿姐的那句“你長得真好看呀。”
他已經過了最好看的時候,甚至於現在這副樣子,想也不怎麼入眼,可手動不了,隻能作罷,輕聲又說:“程世傑的死,是阿姐你嗎?”
“不是呀。”謝安安聲音輕快:“如果是我,我怎麼會讓他那麼容易死,至少也該像你這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對。”
賀鋒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話,謝安安先他一步開口,“你不會要狡辯吧,該不會覺著你當年是個小孩就可以免於責罰,可小孩論在我這裡不管用。”
“對不起。”賀鋒低聲道:“這是我應得的,但那些人不值當臟了你的手,請您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願意成為您手中的刀。”
謝安安驚訝,從進門到現在,她的臉上終於有了生動的表情,目光掃過床上躺著的賀鋒,就像是掂量物品的價值。
病房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片刻後謝安安嫌棄道:“你不配。”
她話落,轉身朝外走去,她走的乾脆利索,沒有半分猶豫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