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人真不少，雖不像街口主乾道那般擠肩擦踵，但也是三五成群，來往眾多。路上行人遊客大多都是本地人，操著一口老廣口音，一家人圍聚在一起，根本聽不懂在說些什麼。

丹檸檸檢查身上的行頭，確認手機和鑰匙都在口袋裡，沒被人趁亂摸了去。

幸虧她前陣子圖方便，買了個口袋大、有拉鏈、能隨時隨地裝物件的黑色大衣，不然就今天這熙來攘往的架勢，就算沒被偷去，也不知會被推搡到什麼地方。

丹檸檸看著手中被擠壓變形的口罩，猶豫再三，還是扔到一旁的垃圾箱裡。

不是她不想做好防護，這玩意都擰成一團了，戴了和沒戴有什麼區彆嗎？

整理好頭發，拉低帽衫，丹檸檸看向人群湧向的方向，那是一條掛滿紅色絲帶的市井街道，坐落在十分繁華的街區，入眼皆是燃燒起來的紅，歡慶的同時還有些紮眼。

算了，來都來了，還是去看看吧。

跟著人流靠近，抬眼便是那印有XX花市的炫目招牌，丹檸檸默默思索了下。

記得放假前，盧瀚文曾約她一道去掃花街，當時是應下了，結果她因病住進醫院，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或許是不想影響她休息，出院後小盧也沒在她麵前提過。

沉默片刻，丹檸檸從兜裡掏出手機，想拍照留個念想，或許以後她能有機會赴約呢？

點開屏幕，暗色的手機屏瞬間亮起，丹檸檸隻看了一眼，腦袋就嗡的一下炸開了。

50多個未接來電，99+的未讀信息。

紅彤彤的感歎號仿佛催命符，刺得她心裡拔涼拔涼的。

我kao?!！這是咋了？！！

玩鬨的心思頃刻間煙消雲散，丹檸檸快速打開聊天軟件，想搞清楚究竟發生了啥。

剛點開WX，視頻電話就打了進來，丹檸檸也沒多想，直接按下接聽鍵。

“檸檸！你現在人在哪？還好嗎？！沒出什麼事吧？”

是姐姐。

此時此刻的白雨再也不複丹檸檸記憶裡優雅從容的模樣，她披散著頭發，精致美麗的麵容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身處在H市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從她身旁經過，卻未能掩蓋她此時聲嘶力竭的質問：“你現在人在哪？之前幾個小時都去哪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丹檸檸起初是有些懵逼的，但在看到白雨紅腫的眼睛時，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姐姐哭了，那個喜怒不形於色、堅韌不拔的姐姐哭了。

“我…我我現在…在花花市！你看！”丹檸檸趕忙拿起手機轉了一圈，將她周圍門庭若市的祥和場麵展示給她，“我…我現在沒事，很安全！”

確認對方沒事後，白雨深吸一口氣，紅著眼眶問：“那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不是說好了，除夕晚上咱們一起通視頻電話跨年過節的嗎？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哥哥從七點就一直打電話給你！一直一直打不通！以為你出事…是不是又發燒生病倒在床上沒人照看…又或者被人拐賣…”

“抱…抱歉姐姐！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最近都是白天睡覺，手機開了靜音和免打擾，出來的時候忘記調回來了…”丹檸檸懵了，斷斷續續地解釋道。

白雨揉了揉酸脹的眼眶，聽到她的回答不禁冷哼一聲，語氣冰冷：“沒想到你連提前說好的約定都能忘得一乾二淨！真是越過越回去了！去藍雨那待了才不過半年就把我和你哥哥忘到腦袋後去了，要是再過幾年，我這個姐姐你是不是也…”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丹檸檸急得來回踱步，連連搖頭，“我真沒忘，隻…隻是…”

“隻是什麼？繼續。”

“我…我以為今天是…是大年二十九…”

“…”

“姐姐…我睡迷糊了，我隻記得我入睡前看了眼手機，顯示時間是…是除夕前一天，醒來後…天就黑透了…我…我沒在意，以為…”

“好了，你不用再補充細節了。”

白雨長歎一氣。

她還能怪罪誰呢？

怪自家小妹迷迷糊糊的，一放假就沒個時間觀念？還是怪她不看手機，沒能及時回消息？這件事細究起來不是任何人的錯誤，隻是個各種客觀或主觀因素參雜在一起從而引發的烏龍事件罷了。

丹檸檸本人並沒有主觀引導的意圖。

“好了好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以後彆提。”看著丹檸檸額間的冷汗，一副焦急到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白雨軟下態度，溫聲寬慰。

聽著手機裡姐姐低沉的嗓音，丹檸檸垂頭喪氣地縮在街邊一角，整個人萎靡不振。

“對不起啊姐姐…是…是我太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我會注意的，以後一定及時回你消息，絕不讓你擔心…那個，老哥他現在…”

白雨無奈扶額，因為人多，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真切：“我剛剛發消息給他，就說你沒事，隻是手機靜音沒收到消息而已，讓他不用擔心。你最近身體不好，還在養病期間，沒個人在身邊照顧，他可擔心你嘍。”

“嗯…”丹檸檸低著頭應聲，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把頭抬起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丹檸檸乖巧地仰起腦袋，視線卻止不住的在大衣袖口處徘徊，那繡了隻羽毛純白的白鴿，明輝燈火下，白色的鳥兒撲棱著翅膀，似要展翅高飛。

“唔…氣色還是差。最近有按時吃飯服藥嗎？”末了，白雨追問道。

丹檸檸尷尬地撓撓頭：“這…”

眼瞅著老姐的眼神越發嚴肅，她又趕忙給自己找補：“我錯了錯了，這兩天作息規律有點亂，一不小心就…就忘了嘛。不過姐姐你放心，從明天起，我會謹遵醫囑，好好吃藥照顧自己。”

“嗬，然後又睡個一整天，明天醒來後飯都不吃，就擱電腦桌前打遊戲是吧？”白雨的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可那笑意不達眼底。

丹檸檸心虛地撇過臉。

“看來不監督是不行了。”姐姐溫柔地笑著，湛藍的雙眼微微眯起，閃著銳利的光澤，“從明天起，每天在我們的微信群裡彙報你一天的飲食起居，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吃飯，還有，吃藥的次數以及每次服用的量都要說明。哦，對了，還得有照片，僅僅文字可不夠，誰知道你會不會一覺睡到傍晚，臨時打字編個小作文糊弄我。”

丹檸檸：“…”

深沉的夜幕下，往來人流漸起。

丹檸檸站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捧著手機，聽著屏幕那端的人繼續絮絮叨叨地叮囑。

此時不知是從哪燃起的一束煙花，穿過霓虹燈重重包圍的大廈高樓，於天邊一角散成五光十色的星星點點，妝點著夜幕下風光旖旎的煙火人間。

迷離的光彩在刹那間點亮了女孩眼中的世界，她看著劃破夜空的餘光，一時有些出神。

良久，熟悉的嗓音再度傳來。

“我聽說G市過年期間會有煙花彙演，不去看看嗎？”似是看穿她內心的動搖，白雨適時地轉移開話題。

丹檸檸笑笑：“一個人？那未免太無趣了。”

“那…請問可愛的丹檸檸小朋友，你現在想去哪玩呢？需不需要哥哥姐姐陪同。”白雨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頗為輕佻地衝她勾勾手。

丹檸檸揪著帽子光禿禿的邊角，佯裝思考：“就隨便看看，一會兒就回——”

“這樣嗎？正好，我很早之前就想體驗一番G市的風土人情。”白雨睜著清泉似的杏眼，眼波流轉，“聽說那邊過年的時候會開放大型花街，特定街區還有漂亮的煙花彙演呐。不像H市，過年都沒什麼年味，煙花爆竹也隻能偷摸著放，真的好無聊啊…”

“所以…”

白雨的聲線戛然而止，四周的人流不知不覺中忽然多了起來，嘈雜的人聲淹沒了一切。

丹檸檸突然哽住了。

她呆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她抿著唇，顫抖著放大手機畫麵，仔細打量著手機畫麵裡的邊邊角角。之前因緊張情緒而錯過的種種細節再度浮現於腦海中。

一高一矮、熟悉的、閃著彩光的兩座高塔——就這樣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出現在她和姐姐視頻通話的背景中…

愣神間，一隻柔軟的手從丹檸檸背後輕輕攀上她的肩膀，柔潤的散發著熟悉香味的發絲貼了過來，冰冰涼涼的，像是最輕盈的風織就而成的捕夢網。

“所以說，我們要當然一起去。”白雨微笑著摟過她。

不用回頭，亦不用轉身，似是最美好的幻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熟悉的臉龐與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

“嗨，檸檸~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