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她出來了!”福尼斯太太指著窗外,拉了拉丈夫的衣擺,小聲提醒道。
福尼斯先生湊上來,把那張大肥臉使勁擠在窗戶上,變形的五官也掩蓋不住他眼底的貪婪。
“哦,那個孩子……”他直勾勾地看著,“真不錯啊。”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對麵房子的門前站著一個女孩,背對著他們低著頭,看樣子在鎖門。
這時陽光正好,微風拂過,女孩的裙子輕輕蕩漾,露出一截瑩白的小腿。
女孩似乎有所感應,抬起頭四處張望,很快就鎖定了福尼斯的視線。
她遙遙地對他們露出一個微笑,點頭致意。
福尼斯先生瞪大了眼睛,口水似乎要從嘴角流下。
他把雙手拍在窗戶上,不停地呢喃:“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
福尼斯太太站在旁邊,目光畏懼地看著他,又不著痕跡地看了眼窗外,眼裡閃過一絲快意。
女孩很快就鎖好了門,然後她離開了——不,她沒有,她朝著福尼斯家走過來了!
福尼斯兩人麵露驚愕之色,對視一眼後瞬間跳起來。
福尼斯先生反應最快,他那肥碩的身體跑出了驚人的速度。
他撲到門前,拉開大門,神情殷切地看著女孩,好像一條哈巴狗。
女孩似乎被嚇到了,停在半路沒有過來。
福尼斯低聲說:“甜心,甜心”,接著掐著嗓子大聲說:“進來坐坐吧,甜……親愛的伊尼加。”
“那件事……”跟在他後麵的妻子迅速拉了拉他的衣擺,提醒說。
她瘦得像紙片一樣的身體被丈夫擋得嚴嚴實實的,因此,這些小動作根本不可能被彆人注意到。
福尼斯沒有給她一個眼神,而是用更加纖細柔和的聲音對女孩說:“來吧,親愛的,我想你是為那件事而來,進來吧,我們再談一談,這次絕對會讓你滿意……”
女孩好像信了他的話,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
福尼斯的眼裡放出了光。
伊尼加停在了離他三米遠的地方。
福尼斯咧開了嘴,露出一口大黃牙。
“我是來跟你告彆的。”
伊尼加的聲音很輕柔,她好像習慣了壓著嗓子說話。
“告彆?”福尼斯的表情僵住了,他臉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勉強擠出笑容。
“那就進來告彆吧,坐一會也行。”
“不會回來了。”伊尼加兀自說著,沒有理會他。
福尼斯的表情徹底冷了下來,帶著一絲被戲耍的憤怒。
“那就進來再說吧,親愛的伊尼加,你不是最聽話的嗎?難道你媽媽過世了,你就要當一個野孩子嗎?”
福尼斯的飽含惡意地說,但是他發現女孩的表現和以前完全不同,她沒有被嚇到,也沒有用小鹿般膽怯的眼神勾引他,更沒有濕了眼眶,諂媚地向他討饒。
相反,她站在那裡,麵無表情,用一種冷漠審視的眼神看著他。
福尼斯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怕得發抖——然後她眼睛裡的他就變成了一頭發抖的肥豬的形象。
死去已久的記憶攻擊的他,那是他每個晚上都會做、白天又忘記的噩夢——母親的哀嚎和鮮血,父親的酒瓶和皮帶,同學扒開他的褲子喊“大白豬”……
直到他長大後才算逃離了過去的一切。等到他遇到了現在的妻子,他用和父親一樣的手段留住了她。
他享受她畏懼仰視的眼神,他迷戀他親手塑造的施暴者形象,他滿意一次又一次搬家過程中妻子的順從,這會讓他夜夜高.潮。
他從不碰妻子,他另有所愛——他愛最純真的眼、最細白的小腿、最無力的掙紮、最孟浪的真實……
但是這一刻,伊尼加的眼神再次把他帶回了最殘酷的現實:他隻是個長著人臉的肥豬。
他看到了梁上的母親伸出舌頭,醉酒的父親舉起酒瓶,巷子裡的陌生女人臨死前還在哀嚎——而現在他們都回來了,那個死去的女人甚至還出現在他的身邊,成了他的妻子!
這是多荒唐的一場夢啊,福尼斯跪在門口,回頭望去,身後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建在垃圾場上的窩棚搖搖晃晃。
所謂的門和窗根本不存在,他就像一個優秀的演員,在空地上表演著他想象中的一切。
他轉頭看著伊尼加,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拎著個東西。
一種恐懼的猜測襲擊了他,他顫抖著喃喃道:“你這是……”
“扔垃圾。”
伊尼加將手中的垃圾拋出去,正好砸塌了破舊的窩棚。
福尼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這些一切,很快,鮮血從他的眼鼻口腔流了下來,最後覆蓋了整張臉——好像被閃電擊中一樣,他渾身一顫,怒目圓睜——死了。
這是一場噩夢,臨死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但醒不過來…… ———————————————————
現實中,福尼斯夫人——哦不,現在應該叫她琳達女士——正怨毒地看著倒地的前夫,她的表情仇恨得恨不得吃他的肉,但身體卻在誠實地發抖。
伊尼加把手中的包袱換到另一隻手上,又背在背上,說了最後一句話:“彆忘了,再見。”
伊尼加離開了這裡,但並沒有走遠。她站在遠處,看著來時的方向數著時間。
不一會,兩道相鄰的黑煙升起,隨後便是躍起的火舌,中間夾雜著木頭被火燒發出的劈啪聲,時不時有建築倒塌的轟鳴聲。
到最後,火勢越來越大,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還有一種隱約的香味,伊尼加毫不懷疑那是烤人肉的味道。
黑煙淹沒了周圍的視線,周圍的幾戶人家開始驚叫,人聲越來越吵,有孩童在大聲哭嚎……
伊尼加知道琳達已經完成了交給她的任務,至於她選擇死還是活,伊尼加不會乾涉,也不在乎。
現在她需要找到另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而最近的口碑較好的孤兒院在郊區,名字叫“伍氏孤兒院”,她決定去那裡暫住一陣子,順便為以後做打算。 ———————————————————
兩個小時後,伊尼加從馬車上下來,看著麵前這座地址偏僻、外表破舊、氣氛陰沉的四層小樓,以及高聳肅穆、宛如監獄外牆的圍欄,再三和馬車夫確認了這就是那所謂“口碑較好”的伍氏孤兒院,便鬱悶地付了錢,背著小包袱來到孤兒院大門口。
孤兒院的大門是一扇大鐵門,伊尼加輕輕敲了敲便發出巨大的聲響。
很快,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便從門後傳來,裡麵的人並沒有直接開門,而是先詢問來人是誰。
伊尼加聽她的聲音很年輕,便斟詞酌句地回答道:“小姐您好,我是伊尼加,有一封信要拜托您交給院長。”
伊尼加把早已準備好的信件從門縫裡塞進去,裡麵的人拿著信檢查了一番,然後讓她在門口等著,又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伊尼加耐心地等了約20分鐘,才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這次對方直接開了門。
伊尼加看了她一眼,迅速地垂下了眼眸,乖順地重複道:“小姐您好,我是伊尼加.坎貝爾。”
“我知道了,進來吧,我帶你去見院長。我是這裡的護工,叫我瑪莎小姐就好。”這個有著紅色卷發、長著雀斑、身材纖細但衣著老氣的年輕女人為她讓出一條路,同時不加掩飾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早在知道自己將會在孤兒院待一陣子時,伊尼加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包括但不限於一份監護人寫的信件、兩套換洗衣服、一個悲慘且合理的身世故事,還有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