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雖有被嚇到,但心中仍有底氣,這位置是祖母讓坐的,站起行禮後便答道:“我與祖母素來親昵,所有想與祖母坐得近些。”
“苒苒啊,坐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吧。”李萱剛說完,祖母便接上她的話。
李萱看著祖母,祖母的臉龐泰然自若,不是,這人怎麼反水還這麼悠哉,不過好像想想也是,她是家主的母親,足夠高貴,是不需要考慮他人因自己處境如何。
李萱前往長桌末席,與裴鏡相對而坐,相視點頭,而等待間隙,父親也與裴鏡談論起朝中之事,李萱仔細聽了會,無非是朝中哪位大人病了,未能來上朝這些瑣碎,真正重要的事情不會在女子前說的。
少頃,便有仆役前來通報,郎君與柳家娘子已進府,正往膳廳趕來。
李萱對柳依有些好奇,還有一些期待,能成為一個故事裡的主角,肯定美麗又強大。
她又偏頭望向膳廳前的庭院,是樹,是花,從海棠花後走出一人,是柳依,青衫羅裙,袖口及下擺處繡著飛燕柳枝紋樣,精巧獨特,李萱看著她,仿佛失神,柳依的臉上總帶著隱隱的笑意,柔情似水,皮膚上的小絨毛被光灑著,溫暖明亮,她的眼睛也亮亮的,如新月光暈,水光楚楚。
愣神之際,一郎君提溜著幾個描金木盒,對著李萱打牙犯嘴,說得些胡話:“你這死丫頭,看呆了吧,也是,想想自己的模樣確實有點心酸,幸得有我這阿兄拉回你的不足,給你帶了些羊肉餅子和芋泥荷葉酥,五十錢一提,怎麼樣。”
李萱深深歎口氣,整個胸腔中的濁氣都吐出來,才覺得心中憤憤之氣消下幾分,隨後開口:“阿兄莫不是忘了,如今都城中如你這般年紀的郎君,都已娶妻,唯阿兄還孑然一人,阿兄的模樣果真是生得好。”
李萱看著眼前這位兄長,談其樣貌醜陋實在是說不上,倒是有股清風之味,至於為何至今並未娶妻,李萱隻知道李璟隻心悅一人,非她不娶,可偏偏那位女子出身不好,祖母不曾同意過,李璟也就至今未娶,李萱不得感歎,基因真是奇妙。
許是被李萱戳到痛點,李璟的氣勢弱下許多,有些含糊說道:“你懂什麼,那還不是因為……你看看裴家郎,如今也同我一般……”
裴鏡無端被提,看向李臻,正欲開口,李臻便出聲嗬斥戰火中的李氏二人。“你二人插科打諢莫要攀扯他人,都各自坐下吧。”
祖母瞧著柳依也心生歡喜,吩咐著柳依走近些,李萱仰著頭直勾勾盯著柳依,經過李萱時,柳依與她同時微微偏頭,似見是不見,她感受著柳依所帶來的陣陣清風……
柳依與祖母坐下後,祖母拉著柳依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自舊年一事,姝姝又受苦了幾分,如今安頓好,來這可是回家啊。”
祖母說的舊事便是柳依母親李氏在洛陽夫家去世,而柳依父親又是個靠不住的,整日裡隻想著如何將柳依賣出個好價錢,李氏隻得臨終了寫信將柳依托付回李家。
祖母命仆婦諸位抬上餐前的湯羹,樂嗬嗬地逗著李萱:“苒苒,這是可是你最喜歡的火腿鬆子蜜羹,祖母還譴人加了些藥材,好吃得要緊。”
李萱默默盯著著從廳外魚貫而入的仆婦,一張臉一張臉掃過,視線在一張稍顯年輕的臉上停住,不仔細瞧其實看不出什麼差彆,不對不對,那是,那是姨娘院中的管婦,這次宴會是姨娘下毒,那麼這毒定是在湯羹中。
而李萱也知道姨娘此次下毒是針對性下毒,必會派人留心宴會情形,以免出些岔子。
在仆婦蹲下身低頭為眾人端上湯羹時,李萱向祖母撒著嬌:
“祖母,我瞧著祖母那碗更多些,我想和你換一碗,想吃多些。”
“哈哈哈哈,好好,苒苒乖乖喲,是喜歡上祖母為你準備的這羹了。”祖母為李萱特意準備此湯羹,巴不得李萱多吃幾碗,得到李萱的喜愛與肯定後自然高興。
姨娘院中那管婦身心都一滯,慢慢起身將那碗有毒的湯羹送往李萱位前,李萱自不會蠢笨至此,讓自己喝下那碗有毒的湯羹,在管婦行至李萱身旁時,她本想伸出手拽拽管婦的曲裾,讓她摔倒在地……
未曾想,李萱還未出手,那管婦自己便用腳絆倒自己,朝前撲去,將那碗湯羹打翻在地。
管婦隨即便跪在地上叩頭:“婢子死罪。”
李萱離此管婦最近,在扶起此管婦時趁機耳旁輕聲叮嚀:“湯羹中有毒我已知曉,若想大仇得報,快尋個由頭將我阿父那碗撤去,望姨娘思慮再三,日後我定會助姨娘一臂之力,此刻不是最好時機,莫因小失大。”說完,便沉沉盯住管婦示意。
李萱將管婦扶起過後,那打翻的湯羹因有毒,竟使得地麵鼓起一大包!
李萱兩眼一黑,剛站起便往那大鼓包的地方摔去,想替姨娘遮掩一番,等待日後自己再為姨娘做打算,也算是代李府對姨娘的補償。
可並未預料當中粘膩湯羹的濕稠感以及地麵的撞擊,李萱被裴鏡用一隻手臂從後背一把拎起扶正,想站不穩都難,李萱心中簡直無語凝噎,真該死啊,還得轉身麵向裴鏡:“多謝裴府尹。”
裴鏡點頭示意,麵朝李臻:“夫子,地墳,湯羹中可有毒。”
霎時間,門前桌後,整個屋子裡的奴仆皆跪叩頭,都埋在了地下……
祖母當家多年,手段自雷厲風行,沉聲:“凡是經手過湯羹之人全都杖責二十,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