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小心翼翼地捧著什麼寶貝。
季明揚笑了一下,手抽回來,指腹擦過陳晰的手背。
陳晰他的眼睛驚慌地瞪大了一瞬,瞳仁被頂燈照著,黑漆漆的,像是受驚的鹿。
沈易楨爬上副駕駛,回頭嘖嘖讚歎兩秒,被季明揚冰凍臉給凍了回去。
他消停了半分鐘,半分鐘以後,嘴巴又開始叭叭不停。
“我說,要不先彆回學校,去我家再玩會兒唄。”沈易楨在出餿主意這件事上向來有天分,“就景山那邊,我家房間夠多,明天一早我叫楊叔開車送你們……”
“明天有早八,起不來床,”季明揚一句話給他擋了回去,還補一刀,“你少想著騙人陪你打遊戲,你那臭水平連小學生都不如。”
沈易楨一點就炸:“我靠,其他人都可以來,隻有季明揚你不許來。”
“就因為打不贏我?”季明揚挑釁地挑了下眉,貼臉開嘲諷。
“對,你被禁賽了!”
季明揚往後一靠,衝著沈易楨攤了攤手:“那真是謝謝你,不用讓我受折磨了。”
沈易楨暴跳如雷,差點摘了安全帶,轉身跟他大戰三百回合。
陳晰看了一會兒,覺得他倆像兩隻整天打架的貓兄弟。
陳晰笑得肚子有些痛,眼角也笑出了淚花。
他問秦放舟:“他們倆一直這樣嗎?”
秦放舟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目光朝前望,也跟著他們一起笑。但明顯笑得收斂很多,像是習慣了他們這種不著調的嬉笑打鬨。
“陳晰,你沒發現啊,季明揚他這人有個本領……總能把身邊的人逗到炸毛。”
“發……發現了。”陳晰笑得太厲害了,沒停住,他抽了兩口氣才接上話,“我一直以為他是很嚴肅、很古板的那種人。”
“待人接物都很有禮貌,但是又拒人於千裡之外。”陳晰皺著眉思索了一下,試圖抬手比劃出一個更具體的形象,“很標準的好學生。”
秦放舟聽著聽著就笑了,他說:“你說的還是季明揚嗎?”
是啊。
陳晰看著眼前兩個玩鬨大笑的年輕人,恍惚間以為自己又闖進了高中校園的走廊裡。
會為了一句話拌嘴,會玩一些幼稚可笑的遊戲。
那些嬉笑玩鬨的人裡,應當也是有他,也有季明揚的。
“你把他想得太沒活人氣兒了。”秦放舟歎了一口氣,“他在你心裡是這種冷冰冰的性格,難怪……”
難怪什麼?
陳晰還沒來得及細想,沈易楨已經把他扯進了戰局:“小晰,你來不來?你可彆告訴我,你們現在還不算朋友。”
陳晰在他逼視的目光下答話:“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
是朋友了吧。
原來交朋友也不是那麼難的一件事情。
沈易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轉頭對駕駛座下令:“楊叔,就這麼定了,直接把他們綁到咱們家裡去。”
季明揚才不理他,傾身對楊叔說:“您用不著聽他的,直接開去A大就行。”
楊叔大概是在這座城市裡泡久了,開口就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放心吧,一定給你們順順當當地送到了。”
沈易楨氣得炸毛:“楊叔你幫他不幫我!”
楊叔悶聲笑了幾下:“少爺,您上周剛把卡帶掰了,主機也扔了,家裡現在沒有遊戲可以打。”
?
沈易楨一臉懵逼:“什麼時候的事?”
“上周三,您要看一下家裡的監控嗎?”
真是服了。
陳晰笑得歪到在椅子裡,頭發無意間蹭到了季明揚的手臂,一片溫熱。
刹那間四目相對,道路兩邊的燈光流轉著照進來。昏昧燈光從季明揚的下巴上一滑而過,陳晰又瞥見了那粒痣,它伏在明與暗的縫隙裡,像是一粒將要墜落下來的水珠。
車開過減速帶,猛地一震,陳晰的視線微微抬高了,恰好望進季明揚低垂的眼眸裡。
季明揚一直都在看著他。
我臉上……有什麼臟東西嗎?
陳晰像是被抓了正著的竊賊,心慌意亂地挪開目光。
他的手絞緊了,指甲幾乎掐進肉裡,膝蓋上的酒罐骨碌碌,一墜,差點全都順著小腿骨滾下去。陳晰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下一秒,季明揚的手已經勾過來,拎走了塑料袋。
他們倆的呼吸湊得那樣近,潮濕的熱氣幾乎噴到彼此的臉頰上。
楊叔聽到動靜,略微回過頭來:“明揚,怎麼了?”
“沒事,有東西差點掉了。”
“哦,要開燈找一下嗎?”
季明揚立刻接上一句:“不用。”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近到這兩個音節出口的瞬間,陳晰幾乎可以看到他睫毛的顫動。
季明揚的手掌搭過陳晰的手腕,是燥熱的。
他沒把東西還給陳晰,而是鬆鬆地勾在手裡:“等會兒還你。”
陳晰根本不知道眼睛要朝哪邊看,慌慌張張地嗯了一聲。
兩人抽身,分彆靠回座椅裡,這次離得很遠,各自撇頭看向窗外的街景。
陳晰耳朵貼在窗玻璃上,覺得耳朵要燒起來了。
燙得嚇人。
到了校門口,沈易楨還扒著車窗依依不舍,陳晰一手拖著個醉醺醺的盛啟安,艱難地跟沈易楨告彆。
沈易楨說:“下次再來,叫季明揚教你唱歌。”
陳晰愣愣的,總覺得季明揚教人唱歌這種事太超過了,他匱乏的想象力構建不出那樣的場麵。
季明揚朝車窗比了個開槍的手勢:“你少給我出餿主意。”
沈易楨升起車窗,催促楊叔快跑,楊叔朗聲大笑。
奔馳車亮起轉向燈,彙入車流之中。
斑馬線被路燈照得發亮,季明揚側頭睨過來,他的眼尾平滑微翹,睫毛在眼角拉出一道近乎鋒利的陰影。
季明揚把塑料袋交到陳晰手裡:“下次請我去你們宿舍喝酒吧。”
“嗯?”
“買那麼多好酒,不能分我一聽嘗嘗嗎?”
陳晰小聲反駁:“你喝過的酒比我多得多了。”
季明揚站在黑暗中,路燈光在他周身鍍了一道朦朧的邊。他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那行,下次帶你喝彆的。”
盛啟安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搖搖晃晃地去找棵樹扶著。
陳晰注意力跟著他跑走:“盛啟安,你等等!”
“陳晰。”季明揚還在背後叫他的名字,“那就這麼說定了?”
“行,”陳晰眨了下眼睛,衝他揮手,“晚安啦。”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