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人升起了火,尤迦略懂醫術,借著火光,翻起北君昊早已被鮮血浸透的衣袖,查看他的傷勢。
“傷口的腐肉需要儘早處理,不然極易感染,”她微微抿唇,抬頭對著羅成道,“有刀麼?”
“有,”羅成急忙答道,從腳腕處取出一把匕首。
尤迦便抬眸打量了他一眼,並沒有接手,隻道:“沿著傷口割掉腐肉就行,”見他一副為難的樣子,還是問了聲,“你會麼?”
會是會啊,但是想到那挨割的人是誰,他可不敢在皇帝身上割刀子,直覺地搖頭:“不會。”
“這樣啊,其實我也不太會,”尤迦神情無辜,看得羅成心頭一跳,便聽得她轉首對著北君昊攤手道,“你看我們兩個都不會,不如你自己挑一個,讓誰來割?”
聽得最後一句,羅成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雙黑亮的眸子映在火光之下,仿佛有一種幸災樂禍的狡黠。
北君昊緩緩睜開眼來,受傷的情況下眸光依然難掩銳利,他看著尤迦:“你來。”麵上明滅不定,看不出喜怒。
“那好吧,”尤迦接過匕首,刀窄且薄,相當鋒利,她眨眨眼,語氣聽上去十分輕鬆,“那我割了哦。”
羅成忽然十分替他的皇帝陛下擔憂。
“哎呀,你痛的話可以叫的,叫出來會舒服一些的。”她一邊割還一邊絮絮叨叨,“你不叫的話,我不知道你痛,下手可能會很重哦。”
羅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閉嘴。”北君昊終於難以忍受。
“已經好啦,”她撇撇嘴,不滿地咕噥道,“我這麼說還不是為了轉移你的注意力麼,真不識好人心。”
她站起身來,忽然又想到什麼,伸手解下腰上配著的酒壺,拔開塞子,往那傷口上灑下去,終於聽得北君昊悶哼了一聲。
“這下真的好啦,”她終於滿意地拍拍手,在北君昊陰翳的目光下,笑得悠然,解釋道,“用酒清理傷口能防感染,厄,雖然是有點痛。”
北君昊閉了閉目,睜開眼來:“你懂得倒是很多。”然而終究是體力不支,慢慢便昏睡了過去。
四下寂靜,隻聽得柴火燃燒的嗶啵聲,尤迦用樹杈漫不經心的撥了會兒火堆,抬眸對羅成道:“喂,柴火快沒了,你去揀點柴火過來吧。”
“不行,”羅成盤坐在地上,身影分外硬挺,“我不能留陛——主子一人在這裡。”他用微冷的目光緊緊盯住尤迦,神情戒備
尤迦一笑,不甚在意道:“不是還有我麼。”
羅成哼了一聲,冷笑道:“當時若沒有你故意扔那樹杈,那巨熊根本不會突然發狂。”
尤迦愣了愣。
連他身邊的侍衛都知道了,那麼他呢?
尤迦緩緩垂下眸來,火光在長長的睫毛下投下一片暗影。
為什麼會扔那段樹杈,其實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當時四下昏暗,她並不能確定是誰,隻是看到那人在麵對突然逼近的巨熊時,不急著逃跑,反而鎮定自若地站定閉息。她的腦海中便隱隱顯出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來,也許是想看看那樣的人如果被逼到絕境會有什麼反應。
也許隻是因為遷怒,如果不是那北遼的使者忽然在萬象殿當場求親,她便不用被父汗逼著嫁給葛邏祿部的思陌王子。
也許還因為那個夢,夢裡麵那人有著一雙同他一樣的眸子,眸色極深,仿若遮擋了一切情緒,永遠都是冷冷的淡淡的隔著遙遙的距離望著她。
如果她願意承認的話,她其實很害怕再看到他。
有些人有些東西,如果從來沒有遇見的話,那麼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麵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