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天際,漸漸寒煙籠罩,青色的天幕下一片混沌。
而此刻的尤迦卻已經吃飽喝足,正無聊地坐在竹廊下,看著長留在那裡修剪燒毀的藥草。
“說起來,”尤迦含笑逗著長留道,“我也算是謝恒的半個徒弟,長留,你應該喚我一聲師姐哦。”
長留便哼了一聲,一雙眸子裡並不掩飾嫌惡:“師傅隻收了我一個徒弟,你休要跑出來沾親帶故。”
他年紀小,又常年待在穀中,心思十分單一明朗,尤迦也並不著惱,隻笑吟吟道:“你若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你師傅啊,我也跟著他學過一段時間的醫術。”抬眸的時候,正好瞧見謝恒走了過來。
尤迦便抿唇問道:“那個人如何了?”
“不過隻是小病罷了,”長留在一旁氣衝衝地插嘴道,“有師傅在,你還用得著擔心他會死麼。”
“長留。”謝恒微微沉下臉來輕斥。
“本來就是她不對,”長留撇嘴道,看見謝恒的臉色,終於慢慢低下頭來,“我去整理藥材。”也不等謝恒再說什麼,轉身就跑了。
“長留年紀小,”謝恒溫和道,“那些藥草都是他辛辛苦苦照顧了很久的,你也不要太跟他計較。”
說到藥草,尤迦倒是有些心虛,便道:“怎麼會呢,我看得出來,長留性子率直,”又嫣然問道,“你怎麼會隱居在此處的?”
謝恒微笑,淡淡道:“三年前,我路經此地,瞧著風景不錯,就住下了。”他負手望著遠處重重山巒,“一住便住了這麼多年,倒也是習慣了這裡的清淨,舍不得走了。”
“這兒倒也適合你。”尤迦亦是笑著點頭道。
謝恒收回視線,轉過頭來看著她道:“你又怎麼會在這裡的?”
尤迦便慢慢斂了笑意,垂下眸去,過了好半晌,謝恒才聽到她低低說了句:“也就是在宮裡呆著無聊。”謝恒啞然失笑,還想問什麼,卻聽得她說了聲:“我去瞧瞧那人怎麼樣了。”轉身就離去了。
謝恒負手站在廊下,望著漸漸遠去的身影,有些悵然,搖了搖頭。
多年前,他曾經奉了師命,入夏宮給一個宮妃看診。
彼時宮殿內,沉香嫋嫋,宮女儘數低了頭,大氣都不敢出,卻有一個穿雪狐的孩子,踩著清脆的腳鈴聲跑進殿來,喚了一聲:“阿娘,”撲進那宮妃的懷裡,抬頭的時候,露出氈帽下粉雕玉琢的臉頰,看到他,嫣然笑道,“你便是父汗請來的玄宗派醫術高明的神醫麼。”
謝恒便微微一愣:“恒不敢當。”
“如果你治得好我阿娘的病,”那粉雕玉琢的臉頰卻分外認真,“自然少不了你的賞賜。”
那宮妃便輕輕斥了聲:“左左,不得無理。”
她撇了撇嘴,有些委屈:“這樣講不對麼。”
“不妨事,”謝恒嘴角便微微噙了一抹淡笑,“恒自當是儘力的。”
然而,終究是積怨成疾,心病難醫。
“我知道阿娘一直不開心,”那個時候尚未及笄的女子站在宮廊下,倔強地仰著臉,望著某個宮殿的方向,“那些人有阿娘好麼。”一滴淚終是沿著眼角緩緩掉了下來。
“人死不能複生,”謝恒其實並不擅長安慰人,隻得摸了摸她的頭,“你娘親必也不願你太過傷心的。”
“不用你們這些臭男人假好心。”她卻惱怒地甩開了他,遠遠地跑開了。
以至於最後,他出宮回玄宗派,都未再見到她一麵。
如今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跑出了宮,謝恒思及此,便有些無奈,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