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遼建元五年夏。
時近黃昏時分,通往國都上京的馳道上,兩匹黑色的高大駿馬一前一後飛奔入城門,帶起身後一片塵土飛揚。
馬進了市集,人流便漸漸多了起來,馬上一人拉住韁繩,側身微笑道:“羅大人,現下你打算去往何處?”
羅成遲疑了片刻,硬邦邦回道:“既然主子交代要我們彼此合作,自然是媚娘去哪裡,在下便往哪裡。”
“哦,”清媚仰臉笑道,“那麼我們便去醉風樓吧。”
“媚娘,你可來了。”醉風樓裡餘韻猶存的李嬤嬤迎出來,看到清媚身後的黑衣勁裝男子,愣了愣,隨即滿麵堆笑道,“哎呦,這位公子是——”看著清媚的神色略帶了幾分曖昧。
“嬤嬤可彆誤會,”清媚掩嘴一笑,低低道,“羅大人可是公子身邊的大紅人。”
李嬤嬤眼前便一亮,看向羅成的目光仿佛在看一錠銀子:“哎呀,原來是羅公子啊,羅公子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讓我們這醉風樓的姑娘都想得緊……”
羅成的額角便隱隱有一滴冷汗落下來。
“好啦,”清媚上前解圍道,“嬤嬤就不要再尋他開心了,我們這次過來是有要事要辦。”
上京道王府內,此時年近四十的三王爺北安顯心情尚有些忐忑不定。他是先帝的皇弟,當今陛下的三皇叔,早年混跡軍中,也打過幾次勝仗,在軍中頗有威信,因掌握軍權多年,便有些蠢蠢欲動。
四年前,先帝駕崩,北安顯借著奔喪,暗中調了二十萬大軍駐紮於龍口。
“王爺這樣做好像有點不妥,”當時隻是幕僚之一的嚴堯搖著扇子,儒雅中藏著幾分睿智,“先帝叔伯,子侄眾多,如今王爺若是做個出頭鳥,指不定會成為眾矢之的,倒不如——”他嗬嗬一笑,拱手道,“小人魯莽了,不該在此時潑王爺冷水。”
北安顯微微蹙眉:“嚴先生可有什麼好計策。”
嚴堯摸了摸鼻,一笑:“計策倒是有一條,隻是堯愚笨,不知合不合王爺的意。”
“你說便是。”
“當今天子尚還年少,血氣方剛,而先帝的叔伯子侄必不肯輕易臣服,兩方之間總有一番腥風血雨,”嚴堯將扇子一收,敲著掌心緩緩道,“而堯觀之形勢,王爺不妨先保存勢力,坐山觀虎鬥,等到雙方兩敗俱傷,王爺再以“恢複北遼皇室血統”為名,帶兵入國都,則可一舉攻破。”
如此一番話,聽得北安顯頻頻點頭:“好,好,就按嚴先生說的辦。”
此後三年,果然被嚴堯料中,各叔王與皇權之間數次發生矛盾,北安顯暗中瞧著兩方爭鬥的局勢,不禁暗自得意,對嚴堯也越發信任起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少年天子雖年輕氣盛,但手段卻很是沉穩老辣,始終穩穩立於上位,眼看著身邊的王爺侯爵被各個擊破,北安顯有些焦躁起來。
北遼建元五年開春之際,北遼天子為統一大計,私訪大漠。
於是嚴堯一歎:“王爺,看來我們是小看當今陛下了,王爺若再不舉事,恐要錯失良機,現今陛下不在宮中,正是王爺的好機會,王爺隻需帶兵製住京畿,再將暗衛埋伏於回京的必經之處,待陛下得知消息趕回來時,再——”他做了個手勢,陰狠道,“到時即使有人得知真相,也為時晚矣。”
“這,”北安顯遲疑道,“是否太過冒險,萬一——”
嚴堯便有些無奈道:“王爺能否舉事成功,恐怕隻看這一次了,日後難以再有彆的機會。”
北安顯想了想,咬牙道:“好,就按嚴先生說的辦。”
事情便緊鑼密鼓地安排了起來,他先將自己的下屬塗蒙卡和伊兆將軍秘密召回上京,詳談了數天,在得知北君昊已接近烏蘇時,又秘密修書一封,與烏蘇二皇子烏天奇協商密約,得到其應允助他暗殺北遼天子。
到如今,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隻要現在他手一揮,整個京畿便都能落在他手裡,即使烏天奇失敗,還有埋伏在半道上的暗衛,不信那小子有三頭六臂,北安顯敲著桌案,陷入沉思。
“王爺,”尹兆與塗蒙卡麵麵相覷了一下,小心問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沒?”
北安顯越想越放心,負手站起身來,隱隱一副帝王的威勢:“兩位將軍,若本王今日一舉得天下,日後兩位就是本王的股肱之臣。”
尹兆,塗蒙卡儘皆拜下:“多謝王爺。”
尹兆從王爺府出來,與塗蒙卡告彆之後,緩緩走在大街上。
對於方才發生在王府中的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難以心安,謀反這種事成功了就是開國功臣,不成功就是亂臣賊子,而這一次他總覺得事情太過突然,想起高位之上的那個帝王,他忍不住皺眉,那可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陣脂粉香撲麵而來,緩緩撩去心頭的煩躁,他不由止了步,抬眸映入眼前的是一座華美精致的樓麵。
“哎呦,這不是尹大人麼,”醉風樓的李嬤嬤扭著腰肢迎上來,“怎麼回來了,也不來看看我們這醉風樓的姑娘,虧嬤嬤我還天天念叨著你。”
尹兆哈哈一笑:“知道嬤嬤念著,這不我趕緊就過來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