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哦”了一聲,用手撐著床沿,想自己起身。躺的太久,他隻感覺到渾身軟綿無力,一點都使不上勁。
嘗試了幾次,最後還是靠著秋璃托了一把才穩穩的坐直身體。
可倔強的楚澈隻休息了片刻,又借著秋璃的攙扶,站起身,往門口走。與秋璃第一次走到外麵一樣,楚澈立在木質的廊簷下,呆了許久。
“這邊的隱蔽性極好,所以楚澤才至今沒找到我們吧。”秋璃輕聲道,“路姨說等你恢複了體力,讓鐵叔他們出船的時候帶我們出去。等到了附近的鎮子再想辦法聯絡楚澤吧。”
楚澈點點頭,扶著一邊的石椅子坐了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周圍靜的隻能聽見風吹過樹林間葉子的沙沙聲。
已習慣這樣寧靜的秋璃現在身邊多出一個本應該脾氣賊臭現在卻異常安靜的小屁孩,一時不太適應。原地站了好一會,秋璃回屋給楚澈拿來了碗勺,又開口道。“我去前邊熬藥,你把薄粥先喝了,若是想回屋子喊我下。”
這小屁孩估計是頭一次體會力不從心的感覺,秋璃想半天也沒想出寬慰的話,隻能走遠些脫離開著尷尬的氣氛。藥是前些天路姨把完脈準備的,說若是醒來就熬上喝下,用來補元氣的。
“喂。”
沒走幾步,就被楚澈喊住,秋璃轉頭,便瞧見楚澈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相似的眉宇間讓秋璃一瞬間以為看見了楚澤。
“你要回……”
“你說的回去是什麼?”
“回去……是什麼……”秋璃被打斷了原本的話,腦回路一時沒跟上,傻傻的重複了一遍楚澈的提問。
“是回火國麼?”秋璃楞楞的樣子,楚澈也不惱,隻是平靜的繼續問。
秋璃想起自己在水裡意識模糊時,那些因為恐懼而反複的喃喃自語,應是被楚澈記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向楚澈解釋,解釋自己在瀕臨死亡的時候,是有多麼想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個地方。
回過神,隻見楚澈死死盯住她不放,秋璃吸吸鼻子,把手裡的最後一味藥倒入砂鍋中。“人在生死邊緣想要回家難道不行?”
“所以你從皇兄的府上離家出走?”楚澈冷笑一下。
這是在扯哪兒跟哪兒呀?
秋璃覺得楚澈分明是在找茬,沒有接話,隻是轉回身輕輕蓋上砂鍋的蓋子,又在小爐子下麵添了些蘆葦。
見秋璃背對著自己忙碌,楚澈也沒有多餘的耐心等待,直接再次開口。“你可知道若不是這次恰巧在那窯子裡遇見,就你失蹤這件事情,火國就此可以直接用這個由頭帶兵進入林國?”
沒有料到楚澈會說這些,秋璃張嘴卻不知該回複什麼。
她接收了這具身體的部分記憶,她很明白表麵上一切太平無事幾國之間都有著暗地裡的較勁。在準備“探險”時,確實未曾想這麼深,隻是憑借著一腔熱血。
“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
楚澈似乎覺得秋璃的道歉缺乏誠意,又是冷哼一聲。“秋家三朝元老,你雖是庶出,可也是秋家的獨女。秋老將軍對你的喜愛人儘皆知,本意是想在火國的世交中覓得佳婿讓你好常伴左右。可最終呢?”
“炎帝將我封為了郡主,送來林國穩健關係。”和親穩定關係,秋璃可看過太多了。
“既然知道,我勸你收起在火國時候的那些私心,下一次就不會有人為你善後了。”
秋璃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又是如何回到房間裡的。
隻是整夜輾轉難眠。
沒錯,她結結實實的失眠了。
結合楚澈的話,反反複複回想自己在遇見炎珩之後的細節。唯一能夠被他人看見並且誤會的,隻可能是在楚澤接風宴上的那次荷花池邊。
那個風景優美,無人經過,適合私會的荷花池。本來的秋璃對炎國大皇子的那點心思人儘皆知,更何況當時的自己跟炎珩又靠得那麼近。怎麼可能不讓人誤解?
如果隻是楚澈一個看見,定不會說出善後這樣的話。最壞的結果就是楚澈和楚澤兩人攜帶一眾大臣圍觀吃瓜了一番。
記憶回到當時,炎珩在耳邊的輕語再次回蕩在秋璃的腦海裡。她終於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知道了炎珩想要的是情報,是關於隻有將散落在四國之中的至寶收集齊,才能打開通往神秘之島的大門的傳說。
可炎珩為何會像自己一樣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秋璃還是想不明白。或許真如聽荷所說,隻是大皇子溺愛地陪她胡鬨吧。
胡思亂想直到早上,秋璃喪氣的心情也未能散開,頂著久違的黑眼圈和亂糟糟的頭發,走出房間來到院子裡。哈欠還沒打完,就瞥見坐在石凳子上悠閒喝茶的楚澈的背影。
“怎麼?心虛得不敢見人?”楚澈沒有回頭,可嗆人的話卻火力不減。
秋璃閉上嘴,自顧自坐在楚澈對麵開始喝粥,今天是路姨最拿手的小米肉糜粥,秋璃很快就乾掉了一碗。對於不給回應的秋璃,楚澈到也不惱,甚至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吃東西。
被這麼一直盯著的秋璃多少有些不自在,可依舊硬著頭皮吃完了一整張烤餅。拍掉手中的碎屑,秋璃抬頭,對上楚澈的眸子。
“昨個路姨睡前來找我,說這些日子要去鎮子上采買,可最近天氣變化無常,水路顛簸你可吃得消?”秋璃起身,刻意回避昨天沉重的話題。
楚澈並沒有立刻接話,隻是維持著剛才手托腮的懶散模樣定定地望著秋璃。
秋璃不是一個特彆會看臉色行事的菜鳥打工人,也不想一直處在楚澈的高壓之下,“既然你準備好了,一會我同路姨……”
“這次回程耽擱了這麼久,後頭的疾行,你可要好好忍住。”像是幸災樂禍,楚澈咧嘴一笑,起身回了屋子裡。
秋璃在原地摸著碗站了片刻,思索著就現在開始強身健體的可行性,可轉念一想,楚澈他大病初愈,自己又是女子,多少不會被當成急先鋒來看待。
經曆了先前手無縛雞之力的死局,秋璃認為自己更應該擔心的是自保的能力。
洗了碗筷,秋璃慢悠悠地走去坡下找正幫忙補網的阿亮。為了跟隨出海的阿亮對於補網這些準備工作特彆上心,就連秋璃在一旁站了許久都沒發現,逗得村裡一同補網曬魚的婦人格格亂笑。
阿亮的小臉被曬得通紅,擰著眉嫌棄極了,“你不好好待在那照顧你家小叔,瞎跑什麼勁。”
秋璃一時無語,她極度不習慣村裡對於楚澈的稱呼,三番解釋無果,便也隻能作罷。“前幾日讓你給我問的東西呢?”
“在錢大伯那,錢大娘擔心你蠢得弄傷自己,給你縫了個極好的皮套子。”阿亮起身往錢大伯家方向走。
跟在他後頭的秋璃,小聲強調。“那你可得好好教我怎麼用。”
“這些個防身小刀隻能應急,你再怎麼熟稔也不比趁其不備逃走來得強,更何況還是你這樣嬌弱的小女娃。”
錢大娘不在家,可小小的匕首早已放在了小院的石桌子上。那是一把輕巧又尺寸嬌小的匕首,刀柄上刻著梨花的花紋,摘下錢大娘特地縫製的皮套子,裡頭是磨得極為鋒利的刀刃。
“到是漂亮又順手。”秋璃比劃了幾下,不由讚歎。
“那當然,錢大伯可是連那精細的銀筷子都能給你整出花來。”阿亮一臉驕傲,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來停頓了一下,“早晨阿娘說給你準備了幾件乾淨的衣服,過幾日跟船走的時候記得換上。我看那衣服又肥又大的,你最好快去試一試。”
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坡上,家裡路姨早早回來,正在收拾行李。見到秋璃便停下了手裡的活,“剛與你家小叔商量好了,你倆跟後天的船出發。”
“他的身體……”
“後日的船我也在,路上也能給他調理一下。”
路姨的話讓秋璃放下心來。
幫著路姨一同整理了出行的東西,路姨大部分帶出門的都是常用的藥材的剩料和出門換洗的衣物。秋璃跟著收拾了大半,才想起阿亮說的男裝。等她進屋換上男裝挽著袖子走出來的時候,楚澈也從外頭回來了。
“你這男裝撐不起的。”楚澈撇撇嘴。
阿亮繞著秋璃轉了一圈,也跟著連連點頭。“像是穿了個麻袋的小娃兒。”
“要不我給你改小一些?”路姨也是認真打量了一圈。
秋璃到不介意這衣服的大小,之前的男裝大概率是因為自己穿得太過精致和貼身的關係,才讓有心之人一眼就識破了,“太貼身才容易被瞧出,我換個阿亮那樣的發髻,再把臉弄得臟些就行了。”
說完,秋璃又將剛得到的小刀套纏在腰帶上,笨手笨腳的樣子讓楚澈看不下去了。走近拿走,直接蹲下身將刀套纏在了襪子外的綁帶上。“你這樣的匕首藏在鞋子裡更隱秘一些。”
像是明白秋璃的心思一般,又道,“如果遇到威脅逼近,以你的身形第一時間蹲下,才更有利。”
秋璃愣了一下,隨機嘗試了幾次突然下蹲拔出匕首的動作,都能順利成功。這可把她高興壞了,起身剛想表達感謝之情,隻見楚澈嫌棄的模樣,激動話語戛然而止,硬生生憋成了一句“謝謝”。
楚澈沒有回答,隻是禮貌得與路姨還有阿亮又寒暄了幾句。等楚澈回了自己那間屋子,小人精阿亮悄悄貼近秋璃,小聲提問,“你是不是挺怕你小叔的。”
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秋璃到也不辯駁,隻是深邃的望向遠方,“你是沒見過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