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三月三,上巳女兒節當日。江府大小姐江映月的及笄之禮正在府中隆重舉行。豫章城中女兒的成人禮實際上是尋常事,但江映月的不同,因為吳王的駕到,為這場笄禮賦予了另一層的意義。
威名赫赫的吳王,實際上是一位胖胖的,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兒。經年的戎馬生涯,也許是見慣了死亡,使得吳王有一種看破世事的通透之態,在他的身上看不到戾氣隻有溫和。此時吳王正坐在台下,笑眯眯地看著台上挽起頭發,正在對父母行大禮的江映月。
江家長女江映月今日一襲莊重華貴的藍色襦裙,絲綢麵料的衣衫陽光下看上去波光粼粼,襯得江映月一改往日的小女兒情態,卻是華麗優雅,貴氣逼人,自有一種高不可攀的尊貴之氣。吳王在人群中尋找江家次女江懿凝,卻發現江懿凝並沒有在人群中,吳王咕噥一聲:這小丫頭跑哪裡去了。在吳王心中,江映月和江懿凝相比,吳王其實心中更喜歡的是那個憨憨厚厚,像個小男孩樣的江懿凝。
吳王喜歡江懿凝,其實並不單單因為他們二人投緣,還因為有一日吳王突發心疾,所有人都沒有發現,隻有江懿凝眼明手快,提醒下人吳王伯伯臉色不對,這才讓吳王避免了一場災禍。吳王從此就頗為照顧江懿凝,認為江懿凝是自己的福星。吳王的女兒很早就遠嫁和親,一彆經年,至今都再也沒有見過。雖然總有女兒的消息傳來,她已為大王生了王子,成為了舉國上下最尊貴的女人,但是這件事還是成了吳王心中的一根刺。有時候,恍惚間,他會想,若是江懿凝是他的女兒,他會如何對她,定是將全天下的好東西獻給她,討她歡心。可也不知道她今日去了哪裡,怎麼沒有來到笈禮現場。
吳王轉念一想,雖然自己喜歡這個姑娘,但是得到江家萬千寵愛的,卻是這個大女兒。這姐妹倆一直不睦,江懿凝也不如江映月狡黠愛嬌,對待姐姐也總是奉行著惹不起還躲不起的原則。吳王想到此處,也不由得覺得好笑。
吳王想著,他的眼光從江映月移到了今日的主人江恒身上。今日朝中也來了客人,主上身邊的紅人大太監張德也不遠萬裡前來道賀,此時張德正與江恒不知說些什麼。吳王觀察那二人的表情,張德一貫地倨傲,而那江恒一如往日麵無表情,完全不像今日家有喜事的樣子,吳王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吳王回想自從江恒從長安被派來豫章那天開始,他知道江恒名為長史,實為奸細,是被那邊那位派過來監視自己的。但吳王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也沒有將此人放在眼中,他吳王是誰,大名鼎鼎,權勢傾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治理的豫章郡,富庶安樂,百姓都念著自己的好。所以,朝廷派過來的奸細也好長史也罷,最終都被自己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或調離,或發配,或歸化,或者在這世界上永遠消失。吳王自己秉承著一顆豁達的心,他並不想殺人,至於對方最後的結果如何,還是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可誰讓這江恒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兒呢?吳王瞥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長子劉賢,劉賢此時已經被美豔無匹的江映月勾的魂都丟了,滿臉癡笑地看著江映月發呆,吳王心中暗罵一聲蠢貨。劉賢不止一次向吳王表達過自己想要迎娶江映月的想法,並發了重誓非她不娶。吳王根本不信他這資質平平的兒子會有這般忠貞,也知道劉賢在外麵早有外室,煙花柳巷更是情債頗多。但誰讓兒子喜歡呢?這種小丫頭對自己來說,不過是一件唾手可得的物件,既然兒子喜歡,他便搶過來給討兒子歡喜也未嘗不可,對於製衡江恒他也就多了一個砝碼,若是江恒想要投誠,自己也會接受。
然而對於這場婚姻,他隻需付出一些禮物金錢,而那些錢財對於他所擁有的一切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隻是麵子還是需要給的,這不,今日他也來了。吳王忽然發現與自己一同前來賀喜的次子劉子華不知去哪裡了。吳王一向不喜這個陰鬱沉默的兒子,但倒也清楚他的性子懦弱,不會出去惹禍,便也不去管他。
江恒感受到了吳王目光的凝視,故意不去看他,其實他的心中卻如同被巨石重壓一般,沉重萬分。這門親事,於情於理,他根本沒有辦法拒絕,他江恒隻是一介長史,她的女兒能攀上皇家世子,在彆人看來,簡直是飛上枝頭的美事。
但隻有江恒知道,這一切都沒有那麼簡單。江恒自從接受了主上的任務來到吳國,就早已放棄了安穩的生活,他的身心都是屬於國家的。他的任務就是監視吳王,甚至在有機會的時候除掉他!江恒思考為什麼有時候總是對自己的二女兒江懿凝不耐煩,也許是因為那一次吳王突發心疾,自己本來有大好的機會為主上除掉這枚眼中釘,可誰知卻被江懿凝攪亂了計劃。但是怎麼能夠怪她,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她隻有十三歲,還是天真浪漫的年紀,一心隻想習武保護爹爹……江恒想到江懿凝,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歉疚。
可是他的月兒真的要嫁給那草包劉賢?最重要的,他難道要與那暴戾陰鷙暗藏禍心的吳王結為親家?
江恒不是沒有上報主上,在他剛剛察覺到吳王的意圖時,就趕緊給長安發密函,這不,主上讓張德親自帶來了消息——順水推舟。江恒此刻才感受到巨大的絕望,這四個字看上去簡單,無非就是讓他靜觀其變,順其自然,但是對於置身於事件之中的江恒一家來說卻是一場需要搭上生死的冒險。
江恒這些年潛伏在吳國,早就看清楚吳王的真實麵目,吳王雖然看上去和藹可親,可實際上陰狠毒辣,心細如發,做事一點痕跡也不留,為江恒等人的任務增加了不少難度。
最近江恒已經抽絲破繭發現了吳王與邊境的匈奴人交易私鹽,販賣私鹽乃是大罪,但江恒並不信吳王與匈奴相交僅僅是因為這個勾當,而是還有彆的企圖。江恒打起精神,努力追查,收到線報販賣私鹽的團夥過幾日會在城外交易。禦史張德近日來都在豫章,江恒也希望在這些日子中找到吳王串通匈奴叛國的證據,好對主上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