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就看不見雪了。”呼出的熱氣映在玻璃上,蒙蔽視線。
“真是個單純的孩子。”憐惜疼愛的語氣正如他溫暖的笑意。
聽懂了他的話,卻曲解了意思。漠然地揚起嘴角,諷刺味深重,“是呢,單純得太脆弱了。”為了一場戰役,緊張得數夜無眠,如此忐忑,畏懼。
其實我和伊斯力之間,雖然表麵風平浪靜,實際隻能用如履薄冰形容。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一臉無害的表情,自顧自地把對方當成人類。自欺欺人的鬨劇。或者說,兩個卑鄙的家夥。
“依菲。”忽略我語氣中的譏笑,輕呼我的名字,聲音沉穩平緩。轉過身。他的臉頰映上淡淡的光,光影分明。
“明天我和菲斯娜就要南下,你在這裡等我回來,好不好?”灰藍的眸在夜中發亮,充滿期待卻是雲淡風輕。
慘淡的月色投在兩個修長的身影上,窗框把它切碎成一片一片。破裂的畫麵根本看不見什麼雪花,隻存有呼嘯而過的風在低吼。伊斯力輕輕撫摸我慘白的頭發。兩人心跳清澈明晰。
腳下漸漸發軟。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既然是互相欺騙,就請不要讓我看到空洞的瞳孔中空洞的孤獨,我會忍不住懷疑我的判斷。“恩。”沉重地開口,因久未說話,聲音低沉怪異。
冰冷沉靜地佇立了整整一夜,甚至未曾發覺伊斯力的離去。
風雪又小了。破曉的晨光灑滿房間。桌上的咖啡早已冷卻,氣味腐朽。
伊斯力一打開門看到的便是沐浴著神聖光芒的少女,近乎虔誠地凝視窗外的風雪。銀發白裙,是不可侵犯的蒼白。如更光芒再強烈一點,幾乎可以穿透她的身體。
“依菲。”害怕打擾了這份安寧,聲音輕得飄渺虛無。
聞聲回頭,伊斯力在門口看著我,目光平靜,“菲斯娜跑出去了,我們去找她吧。”
“好。”趕緊披上披風,隨伊斯力穿過那片隻有絕望的白色荒原。積雪及膝,鬆軟厚實的一層。小心謹慎,避開積雪下的岩石,一步步踩得雪花撲簌簌地響。
長發被北風吹得淩亂不堪,在空中散亂飛舞。
“我已經讓拉基先去了。”在混亂的風聲中,聲音極其微弱,“菲斯娜似乎很喜歡拉基呐。”
是在擔心嗎?
沒有接過他的話,而是答非所問,“讓我一起去,好嗎?”猶豫不安,沒有回頭。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微笑若有若無,神秘莫測。伊斯力向前一步,在我以為他就要開口的時候,伸出雙手。我一下子繃緊了身體,看著他的手伸到我的身後,作不出任何反應。
一雙溫柔的手攏起我的頭發,把它紮起來。我的額頭與他的下巴隻間隔一個手指的寬度,他及肩的銀發輕輕蹭著我的臉。忽然感受不到風雪的侵襲。摸摸後腦綁住頭發的細繩,說不出任何話。
如此有智有謀的白銀之王,隻怕連我的底細都查清了,就等我踏入他美麗的陷阱。
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說。我們在皮埃塔城外發現了菲斯娜和拉基。他們坐在風雪中,凝望著皮埃塔。
“消失了,很多很多都消失……”菲斯娜淒悲地眼神,透過重重房屋,看到的是皮埃塔內的大戰。
我和伊斯力站在他們身後,“是呀,剩下的光芒還有六道。”
拉基不解地望著我們,欲言又止。城內的覺醒者與大劍在已生命為代價的戰爭中,扮演最底層的棄子角色,一個個接連死去。
菲斯娜光澤閃耀的眼珠比任何時候都充滿神采,專注地向著那個方向,“有一道消失了……接著,所有光芒……現在都消失了……”晶瑩如鑽石的淚水從她的左眼溢出,奪目的光彩是憐憫的聖光。
蹲下身,用指腹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水,“總會有戰鬥結束的一天的。”在對菲斯娜說,對伊斯力說,對自己說。菲斯娜呆呆地望著我,拍拍她的頭,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口吻,“一定!”
就是不知道,我還等不等得到那一天的到來。
陰霾的天空用儘所有能量,狂風如同千萬隻猛獸奔騰咆哮。穿上最初的白色連衣裙,坐在床上把換下的精致衣物疊得整整齊齊。
伊斯力和菲斯娜已經出發,我必須趕在他們之前到達南方。
死一般華麗的房間,絢爛,淒美,壯烈。沒有帶走任何物品,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輕合上門,完成一場告彆。將黑色的皮埃塔甩在身後,它隻代表了一場不被記錄的戰爭。
空曠虛無的白色荒原上,幾乎無法分辨同是白色的身影。惟有裙子長長的後擺,在風中狠狠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