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陪葉倫一起上了回家的飛機。
自從梁辰出了事,梁景在飛機上就沒辦法再像過去一樣呼呼大睡。總是莫名不安,無限傷懷,想了想,把葉倫的手拉過去握在手中,心裡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葉倫順從地被他握著手,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很快就到了。
這麼一點溫柔和願意放任的依賴,讓他覺得心底最刺痛的一角溫軟地得到撫慰。
窗外是雲上雲上的霞光萬丈,亙古不變的豔陽清朗。大哥,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便是如此唯有光明,永無風雨?在那樣正大光明之處,隔著厚厚雲層,是不是可以不用看到下麵的那些懷念與哀痛,看不見葬禮上蘇息唯一落下的那行淚,看不到大嫂江顏的憔悴失色,也不知道他的心底,永遠痛切地缺失了珍貴的一角。到現在,他仍然常常做夢,夢見回到了極小的時候,還不會走路,在房間裡到處爬來爬去,然後一雙手伸過來,抱起他扔到空中又穩穩接住,耳邊是大哥朗朗的笑聲。按說那麼小的孩童並沒有記憶,在大哥尚在世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的回憶,但大哥去後,他總是做這個夢。大哥,是不是你也想我了?所以帶了這樣的回憶到我的夢境裡來看我。
梁景的眼角微微濕潤,葉倫清涼微溫的手指印上去,他終於漸漸放鬆,心底的刺痛化作無限悵然。他知道這種悵然是一種絕症,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痊愈了。
蘇息派了司機來接他們,自己沒有來。
到底年輕,短途飛行全不當回事,回家沐浴略作整理,梁景就來接葉倫一起去lyre。葉倫正在收拾老屋,久無人住,雖然家具都用布罩好,但要能住人,還是頗費工夫。“你不要自己忙,等我來幫你做。今晚先住酒店吧。”梁景拉起她來。
“不用。”葉倫頭上包著一個頭巾,藍白圖案,她本來濃眉秀目,這麼一看倒像個異族美女,彆有風情。梁景心中喜愛,嘿嘿笑道:“那住到我家裡去吧。”
葉倫毫不猶豫踹開他。
兩人去往lyre的路上,梁景在做著美夢:“葉倫,你去lyre,乾脆把我的職給兼了,我就不用回去受苦,你不知道,聽他們說現在蘇息那叫一個魔鬼,自己是工作狂就算了,逼得大家跟著雞飛狗跳的,沒個喘氣的時候,我想著都怕。”
“你這話可欠抽,你大哥要能聽到,第一個不饒你。”葉倫也不會刻意避諱,直接就說。
梁景果然一縮脖子,對著空氣拱拱手道:“我錯了,錯了。”
兩人都知蘇息自來是嚴謹周全的一個人,所以通過專用電梯上到公司大樓的最高層,電梯門一打開,迎麵撞上一片廢墟樣景象,兩個人都大吃一驚。隻見眼前就像剛經曆過一場大戰,連飲水機傳真機都東倒西歪躺倒地上,各種線路亂七八糟扯了一地,紙張資料更是漫天飛舞一樣,完整的,碎的,不一而足。
“我的天,這是怎麼了!”梁景抱頭怪叫一聲。
匆忙趕過來的蘇息的助理周洲已經忙得一額頭汗,看著他們就隻能苦笑,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周姐,這是怎麼了?蘇息呢?”梁景問。
周洲指一指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說:“剛才江小姐來過。”
“江小姐?哪位江小姐?”梁景奇道。
“江彥。”周洲繼續苦笑。
“啊,彥姐呀。”梁景和葉倫繼續傻眼。江彥是蘇息的太太,也是梁辰的太太江顏的孿生妹妹。當年那一對姐妹花可是走到哪裡,男人們的眼珠子就跌落一地到哪裡,所謂“絕色”有個“絕”字,大抵是形容其稀有,但這一出現就出現一雙,兩人都容顏明媚不敢逼視,這讓人怎麼扛得住。江顏性情更和順,江彥更為嬌俏,但都善解人意待人極好的,看著眼前一片地震過後一般的廢墟,梁景和葉倫完全不能理解這就是江彥的戰果……
梁景做一個無法理解的手勢,上前去敲蘇息的門,回應是猛的一聲巨響,彷佛是鎮紙砸在門上的聲音。梁景唬了一跳,吐吐舌頭對周洲說:“看來也不單是彥姐一個人在戰鬥啊,裡麵那人肯定也功不可沒。”
周洲忍不住笑了笑,沒好氣地說:“這時候也隻得你還敢開他玩笑。”
梁景索性放開了,繼續用力敲門,大聲叫道:“蘇息,蘇息!快開門!是我回來啦!”
這次裡麵安靜了五分鐘,然後門被拉開了。
梁景還正揚著手要繼續敲門,卻又遭受了一重驚嚇,蘇息站在他麵前,那臉色壞得可怕,半點血色都無。
一時大家都怔住,而蘇息自己顯見已經努力克製住情緒,想說什麼,但一時被眼中那沉鬱至極的倦色壓住,也不知能說什麼。
葉倫隻得上前,叫一聲“蘇師兄”,然後說,“我畢業了,梁景說我可以來lyre實習,這是我的資料,你有空時看看我夠不夠格。”說著塞了一把自己的簡曆到蘇息手中。
蘇息接過去,那疊紙迅速被握得皺了一方,但他的人終於精神了一點,能夠對他們點點頭,甚至牽出了一絲微笑,說:“自是歡迎。”
“蘇師兄你先仔細看看,我們剛回來,先出去遛遛。”葉倫趁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