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明明已經,剛才明明已經走了兩圈台階了……
易時陸不敢多想,轉身向樓上跑去,腳步加快,確定自己絕對爬完兩層樓梯後,他再抬頭看。
紅棕色大門。
101。
依然是101。
向左側看,樓道大門,綠化帶。
他依然站在一樓門口。
怎麼會這樣……易時陸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他決定換方向。
他轉身向左側衝出了門,以為自己可以破開這怎麼也走不出的樓梯,但是毫無用處。在踏出樓道口的那一刻,他就又重新站在了樓梯上,試了三次,每次都是一模一樣的位置。
有笑聲,大笑、尖笑、囂張的笑、淒厲的笑……伴隨著夜晚的風呼嘯而至,月光照在牆壁上的影子開始晃動、搖擺不定,散發出森森的鬼氣。漸漸的,那些搖擺的影子變幻出各種各樣的人形,慢慢向他伸出手,在快要觸碰到他的時候,易時陸向後推了一步。可很快,另一隻黑色的影子拽住了他的手腕,將他向牆中拖去。
易時陸驚恐地睜大眼睛:“不……不……”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沒入了牆壁,先是指尖,然後是一個小小的指節……世界變得瘋狂,用磚頭和石灰築成的牆壁的界限好像不存在了,那些躲在世界陰暗角落裡的東西肆無忌憚又蠢蠢欲動著更深一步,巨大的恐懼淹沒了易時陸以至於他沒有察覺到沒入牆壁之後指尖的濡.濕感。
有什麼東西在偷偷親吻他的手指,在舔.舐他的指尖,像隻小狗熱情地親吻主人一樣,如果有尾巴的話,他會看見牆壁裡有隻尾巴正衝他搖得厲害。
但易時陸現在什麼都感覺不到,除了那駭人的驚怖。
在壓倒性的恐慌麵前,易時陸覺得自己眼眶發熱,他快要被嚇哭了。
易時陸:統哥,在?
係統無反應。
有個豬隊友就是這種感覺,一到關鍵時候他就斷聯。
易時陸想了下,一腳踢上了牆壁,用儘了畢生的力氣,石灰被他踹得大片向下落。
牆壁裡的東西明顯被他踢愣了,但短暫的怔愣之後取而代之的更鮮明的怒氣。一道道笑聲變成一把把刮骨刀使易時陸的耳朵經曆無比刺痛。
他轉身朝著樓梯上跑,台階無限延伸,無窮無儘。但易時陸隻能一直跑,因為他不知道一旦停下來,身後那個東西會不會追上他的腳步,貼上他的後背,在他的耳邊吹冷氣。
易時陸不是沒看過恐怖片,那些著名恐怖片的經典鏡頭在他的腦海中開始像ppt一樣一頁一頁地播放。
什麼女鬼騎上主角的脖子…
貼在身後……
不要回頭……
床下有人……
易時陸隻恨自己此時為什麼記憶力這麼好。
易時陸:統哥!
係統(靈魂掏空版):……終於結束了?……臥槽怎麼還在繼續啊,你快跑啊啊啊啊啊啊……
易時陸:我已經在跑了啊啊啊啊啊!
他精疲力竭又口乾舌燥,粗略算下來至少跑了有幾千米了。
實在不行擺爛吧,演不下去了。進入世界前易時陸以為自己將要演得是驚悚愛情片,結果現在開始演田徑體育生。
體育生不演,絕對不演,幾千米跑下來魂兒都要不健全了。
易時陸摔倒在台階上,他已經耗光了所有的力氣,又累又渴,喉嚨乾澀地發疼。
下一秒一個人拉住了他的衣服。
易時陸手腳並用連爬帶滾向上爬。
身後的聲音卻格外清晰熟悉:“易時陸,是我。”
易時陸渾身一僵,轉身撲進了幸稚京懷裡。
他被嚇得牙齒打顫,抖個不停,滿臉都是汗和淚水:“……救……救命……好可怕……不要過來……”
他嗚咽著,將臉埋在幸稚京懷中,緊緊抱住他。
幸稚京的麵容上出現一抹奇異笑容,知道懷中的人完全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他開始變得更加放肆,扭曲的麵容,愛意與嫉妒交融,因為獲得對方的信賴又變得興奮和刻意迎合,種種情緒在他的臉上演繹的複雜有趣。
但他的動作和聲音是那麼輕柔,輕柔到像在對著一個孩子說話。
他拍著易時陸的背,不客氣地將對方攬入懷中。
幸稚京低頭,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頭發,完全不顧那些汗液的粘膩。
幸稚京說:“好了,沒事了,不要怕,我在這裡啊。你看,隻有我能保護你。”
易時陸:“……有、有鬼……”
幸稚京在他的頭頂上落下淺淺一個吻:“已經結束了,放心。”
易時陸神誌不清,以至於他根本就沒聽清這句話。
懲罰已經結束了,在你重新奔向我的懷抱的那一刹那。
那些人都不重要,你不過是被一時迷惑。
你最後能去的地方,隻有我的懷抱。
我會以最寬容的姿態,迎接迷途的你,重新歸來。
在一樓的門口,有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一個癱軟在另一個人的懷中,而另一個人,什麼都看不清,除非月光照在他的臉上。
易時陸緩了很久才緩過來,跟著幸稚京進了家門。
幸稚京找出乾淨的睡衣給他:“去洗個澡吧,放鬆一下。”
易時陸接過衣服,站在原地有些猶豫。
幸稚京看出了點什麼:“如果害怕的話就把門留一道縫,你隨時喊我我都可以聽到。”
易時陸這才抱著衣服進了浴室。
衝了熱水澡,渾身沒有那麼僵硬了,即便如此易時陸也不敢多留在浴室。
他出來的時候頭發是濕的、脖子也是濕的,身體上有些水漬透過睡衣洇了出來,一看就是急匆匆的樣子。
幸稚京看著他,沒說什麼,隻問:“吃晚飯了嗎?”
易時陸搖了搖頭。
幸稚京說:“我點了外賣,應該馬上就送到了,再等一等吧。”
易時陸就點點頭,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幸稚京察覺出他狀態不對,想了想,還是張口問道:“剛才你是不是又……”
易時陸打斷他,眼神閃躲:“可以不說這個嗎?”
幸稚京站在原地,慢慢點了下頭。
整個晚上,易時陸都沒說幾句話,他沒什麼精神,吃過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就睡著了。
幸稚京走過去,跪在地板上,看著他如此乖巧的睡顏,他覺得心口有什麼東西被填滿。
可是很快,易時陸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幸稚京疑惑了下,確認自己並沒有對他做什麼,他現在應該就是在睡覺而已。
幸稚京猶疑地伸出手,想要抹去易時陸額頭上擰緊的紋。可他還沒有碰到易時陸,就聽見易時陸口中傳來一聲非常小聲的啜泣。
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落了下來。
幸稚京的所有動作都無法再繼續,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易時陸在做噩夢,不是他操控的那種,但卻是因為他而引起。
一種,由他引起,卻不能受他控製的噩夢。
是真真正正的,人類的噩夢。
他無法終止,亦無法讓易時陸獲得解脫。
他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