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我還要喝酒。”
以前,她不開心時,小白總是帶她去開封府最高的摘星樓屋頂喝酒,給她講各種江湖奇聞,給她講各種笑話......
“好。”艾玉蓉還是點頭,就近在街角買了酒,帶她去了附近的鹿門寺,那裡,也有很高的摘星樓。
看了眼高高的屋頂,艾玉蓉一提氣,將她帶了上去。
夜幕,漸漸降臨,紛紛揚揚的白雪,在萬家燈火的映照下,有種淒涼的美感。
謝箐接過艾玉蓉遞過來的酒壺,仰頭就喝,酒水順著唇角,滑入脖子,飛舞的雪花也順著脖子,和酒水一起落入衣衫內,冰涼冰涼的。
她放下酒壺,將頭深深埋在雙膝之間,終於嚎啕大哭。
哭聲裡,是她和他相識相交的點點滴滴。
第一次相遇,那個傲嬌得明明白白的家夥,不問她的來曆,抬著漂亮的下巴,對她說:小謝青,以後哥哥罩你。
他成了這個世界第一個對她毫無保留、釋放溫暖的人,甚至,比展大人還要早很多。
從此,他真的在罩她,像謝輕攬一樣地寵她。
他把銀票隨便甩給她花,他幫她搞定展昭成功入駐開封府。
他在開封府招搖過市,給她抬來讓她差點社死的全套家具。
他用他當寶貝的畫影寶劍,給她切李莊白肉。
他說:小謝青,哥哥來給你坐鎮,誰敢說你做的不好吃,小爺揍他。
他.....
他......
哪怕是知道了她是臥底,他對她的包庇,一如既往的肆無忌憚,明明白白。
他說:小爺隻認人,不認理。
謝箐身體不斷抖動,膝蓋早已濕透。
過去的一幕幕,一幀幀,如時光倒流,如慢電影回放,如此地清晰,刻入骨髓,銘入心間。
在她落入蓮花渦時,在她掉入濤濤洪水裡時,他也和展昭一樣,毫不猶豫就跳下去。
他和她一起鬨,一起笑,一起瘋,一起叫。
一起調戲展大人,一起扮演妻妾爭寵,一起因為誰大誰小相持不下,一起乾各種混蛋卻快樂的事......
他總是那麼地自戀,老用那雙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看著她,一個wink過來,表情勾勾搭搭,聲音纏纏綿綿:
小謝青,是不是被五爺迷住了。
小謝青,要不,把你家展大人拋棄,跟小爺去浪跡江湖?
謝箐的哭聲,越來越大。
回憶奔騰,記憶來回,所有的所有,驚痛在心底。
淚光裡,太多太多,太多太多。
原來,他對她不單單隻有兄弟情。可他,卻把自己克製在了兄弟情,哪怕明知道她無法回應他,也從不後悔。
原來,他來衝霄樓,隻是因為她。隻是因為知道他若不來,她就會死在衝霄樓。所以,哪怕是她和展昭用儘所有去阻止他,他還是來了,義無反顧地來了。
銅網陣落下的那刻,內力儘失的他,在夢裡早就知道蓮花台可以逃生的他,卻毫不猶豫地選擇讓他自己墜入無邊的地獄,卻把她送回人間。
最後那一刻,她看懂了他的唇語。
他在說:
小謝青,再見!
展貓貓,再見!
願來世,還能遇見你們......
謝箐臉上肆虐的淚,永無止境。
淚光裡,無數的畫麵輪番滾過,那是.....他們三個人一起鬨一起笑的日子。
貌美如花的那個人,永遠是恣意招搖的,溫文爾雅的那個人,永遠是含笑看他們鬨看他們笑,最後被他們鬨得隻會說莫鬨。
可如今,
她的小白,展大人的小白,再也沒了。
他們缺一不可的三人團,永久地少了一個。
謝箐的哭聲,越來越小,不是痛苦在哭聲裡宣泄出去了,而是她的嗓子,疼得再也哭不出來了。
艾玉蓉一直默默地陪著她,並未打擾她。
看著她肝腸寸斷的樣子,她大概知道了公孫策當初是如何度過那五年的,知道了他又再一次“失去”她時的那種絕望。
即便,她和公孫策之間是愛情,而她和小白之間,更多的是友情,兄弟情。
艾玉蓉閉了閉眼,也拿起酒壺,一口一口地喝著。
臉上,有淚漸漸滑下。
這淚,為小白和她。
也為當初的公孫策。
也為拿命去愛她,她卻終將辜負的......龐昱。
看著謝箐終於從嚎啕大哭變成小聲抽泣後,艾玉蓉深吸一口氣,將襄陽王趙湘給包拯的那個匣子拿出來,遞給她。
“銅網陣裡留下的,他的。”
謝箐緩緩抬起哭得紅腫不堪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黑匣子,沒伸手去接。
艾玉蓉將匣子放她手裡:“留著吧,多少是個念想。”
她抱著匣子,卻始終沒有打開,隻是將它靠在自己臉上。
淚,滴到匣子上,流入鎖頭的縫隙,流進了匣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