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下了快兩日的雪，漸漸停息。

司空寧的大軍，在稍作休息了僅僅一會兒，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強攻。

雲梯之上，攻城的士兵密密麻麻，像一串又一串的螞蚱掛在那裡，被城樓上的人砍斷一串，馬上又有新的一串長出來，綿綿不絕。

對司空寧的大軍來說，是前仆後繼，一批接一批。但對襄陽這邊來說，卻永遠是那一批人，無法休息，沒有援軍，連吃飯都沒時間。

襄陽軍沒中毒的那部分將士、艾玉蓉，四大金剛，艾虎，鳳舞，襄陽王的所有暗衛，以及耶律古琦留給包拯的那些暗衛，全都上場了，除了韓彰和龍飛紫天。

韓彰此刻正在某個秘密的地方，做最後的努力，製解藥。龍飛紫天兩人，則將趙曦又轉移到了秘密的地方。

所有人都穿上了甲胄，包括謝箐包拯這些壓根沒武功的人，都在默默地力所能及地護城。

襄陽軍將士和有武功的人，站在最前麵，刀劍對刀劍，全都殺紅了眼。所有人的身上臉上，全都濺滿了鮮血，當然，大部分是對方的，但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沒武功的，經過緊急培訓後，在後方操控那些弩炮機，升級版弓弩和各種暗器，以及用謝箐連夜做的發射機關，將韓彰百忙之中弄出來的下了毒的藥水發射出去。

襄陽王從攻城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守在城樓上，渾身也是濺滿了鮮血。艾玉蓉想將她勸下去，畢竟，她是襄陽的主人，襄陽軍需要她，襄陽的大局也需要她，站在這裡，風險太大。

趙湘拒絕了，她淡然地道：“我乃襄陽之主，襄陽在，我在，襄陽亡，我亡。”

隻要她站在這裡，即便隻有最後一個襄陽軍戰士，也會拚到最後。

這是，她的責任。

艾玉蓉點點頭，不再勸說她離開，一邊殺敵，一邊靠近包拯和公孫策。

“這裡太危險了，阿策，你立馬帶大人一起走！”艾玉蓉衝公孫策一吼，一個反手，擊殺掉一個敵人，殷紅的血濺了她一身一臉。

正和包拯合力操控著弩炮的公孫策和包拯齊齊拒絕。

“走！”艾玉蓉再次吼道，都快哭出來了，“立即，馬上！”

公孫策和包拯根本毫無武功，在這裡，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襄陽王她勸不走，可公孫策和包拯必須走。

他們是主心骨，絕對不可以有事。

“蓉兒，不要管我們。”公孫策滿手滿臉都是弩炮機上的油汙，冷靜理智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和包拯自有分寸。”

如果可以，他隻想和她一起戰鬥在最後一刻。但他卻無比清楚地知道，他和包拯，若堅持留在這裡，隻會是負擔。

縱然萬般不放心，即使一分開就有可能天人永隔，可他卻不能辜負了所有人的付出。

但，他們還可以再堅持一下，再為他們減輕一點點壓力，等實在撐不住的時候，他會和包拯毫不猶豫地走。

包拯也道：“艾玉蓉，保護好你自己，我們不是婆婆媽媽的人，該撤退時自然會撤退。”

艾玉蓉不再說話，轉身投入到戰鬥裡。

她信他，信他們。

在一輪又一輪的進攻下，襄陽軍中僥幸沒中毒的那極少部分將士，一個接一個倒下，全體犧牲。

趙湘努力忍住快要掉下的淚，一刀砍掉一個剛攻上來的敵方士兵。

司空寧開始下令攻擊城門，大軍開始用兩人抱的粗木頭一下又一下地去撞擊厚重的城門。

城門內，襄陽王府的護院家丁都上陣了，在那早就用烏鐵加固了一層又一層的城門後，用人牆築起了無數道守護線。前麵的人倒下去，後麵的立即補上。

所有人都在奮儘全力，在咬牙堅持。

然而，雙方人數實在差距懸殊，無論大家有多拚命有多努力，終究是快要守不住這城了。

城樓前排的人，除了武力值最高的艾玉蓉和鳳舞外，幾乎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

“王朝，把王爺包大人和先生打暈，強行送走！”艾玉蓉一刀砍掉攻上來的一人，“他們不能有事！還有，把謝箐也帶走！”

前麵三個是主心骨，襄陽不能少了他們，必須送走，隻要他們還在，襄陽就還有希望。而謝箐是剩下的人裡唯一沒有武功的，也必須走。

王朝點點頭，退到後方，乾脆利落地出手，一個手刀打暈一個，把襄陽王和包拯公孫策連續放倒。

襄陽王最先挨手刀，所以壓根沒反應過來就暈了過去。包拯和公孫策則多少有點反應時間，但絕快不過王朝的速度。

包拯在暈過去前，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王朝。

其實，他和公孫策已經在準備撤離了，大可不必打暈他們啊，該走就走，絕不婆婆媽媽上演浪費時間的感動戲碼，這是原則。

公孫策眼皮搭下來前，本能地看向艾玉蓉，瞳孔裡全是她的影子。影子裡，藏著他極力壓抑的恐懼，那是....怕再次失去的恐懼。

王朝對旁邊的鳳舞道：“先幫我送大人他們回去。”

艾玉蓉說得對，大人他們不能出事，必須為大宋留住青山，留住希望。

鳳舞點頭：“好。”

王朝剛要將包拯交給鳳舞，艾玉蓉忽然道：“鳳舞武功高，留下，派兩個暗衛和你去即可。”

雖然鳳舞是趙曦最信任的四大護衛，可鳳舞當初也是和雷英一同負責了棉衣這事。公孫策說了，讓她對鳳舞保持警惕。在這樣的時刻，絕不能將包拯他們交到情況不明的鳳舞手裡。

鳳舞去接包拯的手一頓。

“鳳舞，那你留下。”王朝對艾玉蓉的話幾乎唯命是從那種，立馬就點了另外兩個暗衛過去。

“將軍說的是。”鳳舞眼神複雜地看了艾玉蓉一眼，重新拿起了刀劍，一劍把快爬上城樓的一個士兵挑了下去。

“謝箐，走！”背上公孫策的王朝對謝箐急喝。

臉上臟得快看不見五官的謝箐，語氣堅定：“小爺不走。”

“彆囉嗦，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王朝急道。

謝箐再次發射了一個藥水炮後，語速極快地對王朝道：“小爺才不會做無謂的犧牲，放心，小白給了我可以自保的東西，你趕緊走！”

“好，保重。”王朝轉身就走，和她相處久了，他知道，這家夥表麵啥都怕，但真到了關鍵時刻，卻靠譜又有擔當。既然她說了不走，就肯定不會跟他走。

不過，五爺究竟給了她啥東西？

艾玉蓉在百忙之中，回頭看了一眼已快拐下城樓的王朝和他身上的公孫策一眼，眼眶瞬間紅透。

她不知，這一眼，會不會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眼。

但.....她會努力做到不死。

她答應過他，無論什麼情況，都要活著回去。

艾玉蓉一下扭頭，將快要滑落的淚強行憋了回去，又投入到瘋狂的戰鬥中。

那身本就火紅的披風，此刻豔得有些焚心，那是......被無數滾燙的血濺過後的顏色。

王朝走後，襄陽城內，忽然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往著城門方向而來。腳步聲動靜很大，卻一下就能聽出是沒有武功的人，但聽起來，人應該不少。

謝箐詫異地看過去，瞳孔狠狠一震。

那是......襄陽城的老百姓來了。

裡麵，有青壯年，有婦孺，還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們的手裡，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鐮刀，砍菜刀，殺豬刀，扁擔、晾衣杆、石頭、磚塊，甚至還有彈弓，應有儘有。

“謝箐，下去把老百姓疏散，如果實在不行，就把青壯年之類留下。”艾玉蓉也看到了，一臉焦急地吩咐謝箐。

“明白。”謝箐立馬起身，飛奔下了城樓。

襄陽軍失去戰鬥力的情況下，哪怕是全襄陽的老百姓都上，最終也是阻止不了城破。他們也從未奢望過能擋住司空寧的大軍。他們能做的，隻是把時間拖下去，拖到大軍解毒的那一刻。

所以，不能讓老百姓來做無謂的犧牲，城樓上每死一個人，背後就是一個家庭的痛，這些，不該讓無辜的老百姓的承受。

“包大人，我們來幫忙了。”

“王爺，我們來幫忙了。”

“我們來幫忙了。”

“我們......”

那群老百姓一窩蜂衝過來，就要往城樓上衝。

“各位街坊鄰居父老鄉親，大家先聽我說.......”謝箐趕緊攔住他們，勸說大家回去。

然而，無論謝箐如何勸，無人願意回去。

一年輕男子拿著砍刀：“我們不知襄陽和朝廷究竟發生了什麼衝突，我們沒讀過書，也不懂那麼多大道理，但我們知道，王爺待我們襄陽老百姓極好，如今，襄陽有難，我們做不到無動於衷......”

另一看起來家世不錯的公子道：“據在下所知，包大人也來了襄陽。在下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但我朝中做官的叔父曾告訴我，包大人支持了哪邊，我們就支持哪邊......”

“包大人是青天大人，我家三公子在汴梁做官，當初是包大人還了他清白，包大人站在哪裡，哪裡就代表正義和良心。”

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表達著他們對襄陽王的尊重，對包拯的敬仰。

謝箐有些動容，給所有人鞠了一躬：“各位父老鄉親，在下代王爺和包大人謝過諸位的無條件信任和支持，但現今的情況十分凶險，大家若上城樓，基本是有去無回，包大人和王爺，是絕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麵，所以，還請大家理解，你們好好回家藏起來，就是對襄陽最大的支持......”

一白發蒼蒼的老爺子手裡拿著長棍：“我年輕時候也當過兵，可以幫上忙的。”

“我們不怕死，襄陽沒了，我們的家園也沒了，所以，請讓我們儘上我們的一份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