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有些遲疑,聽連濯話裡話外的意思,他竟像是不知道此事與段鴻聲有關。
既然他不知情,若是自己貿然提起段鴻聲,反倒不好了。
連濯順著剛才的話頭繼續道:“平郡王府與我家也算是世交,祖輩曾經一同駐守邊關,世子隻比我大哥年長幾歲,兩人很是要好。”
提起這茬讓他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薛敢從前隻跟自己長兄連濟交好,對自己始終不如對連濟那般親厚。還是直到今年自己考中了庶吉士,這位記憶中的“大哥哥”才開始頻頻邀請自己一道出遊。
“世子為了討好世子妃,也算是挖空了心思。聽說世子妃最喜歡淩州的玉簪花,二話不說便從淩州購置了百餘株,在王府裡單辟出一塊園子栽種,還從淩州請了專門蒔花弄草的匠人悉心伺候著。可世子妃竟隻去瞧了一回,就再也沒進過那玉簪園!”
連濯說到此,愈發真心地為世子感到委屈,語氣中也帶了幾分埋怨。
月仙礙於連濯不了解姚岑被賜婚的實情,本不想同他爭論世子和小姑姑究竟誰對誰錯。沒想到連濯完完全全站在平郡王世子的角度,一麵替薛敢抱屈,一麵覺得姚岑不識好歹。
縱然感念連浣之兩次相救的恩情,月仙也還是難免在心中燃起一團怒火來。連濯偏聽平郡王世子一麵之詞,又當著自己的麵指摘姚岑的不是,這叫她如何能忍?
她冷冷地回道:“浣之兄,你可知我姑姑同平郡王府這門親事,緣何而來?”
連濯笑道:“先帝禦筆賜婚,薛姚兩姓聯姻,大彰豈會有人不知?更何況我亦聽世子講起過,他早就對世子妃一見鐘情。”
得,這還真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
他不僅不知道先帝的賜婚是對當年姚家無辜折損兩個孩子的補償,而且也不知道這補償中實際也暗含了另一層對姚家的算計:既然姚疏不願孫女入宮,那便叫他女兒嫁去皇家的旁支。
他可彆是被平郡王世子誆了來做說客的吧!
月仙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憤怒,“對這樁婚事,世子或許是稱心如意了,但卻沒有人問過我姑姑,她願不願意。”
連濯正歪著頭打量院子裡綴滿點點鵝黃的桂花枝,聞言轉過頭來怪異地問道:“平郡王世子祖上戰功赫赫,又深得先帝和今上寵信。世子為人豪爽,騎射俱佳,英姿挺拔,鮮衣怒馬。嫁與這樣的郎君,怎會有人不願?”
月仙正色道:“連兄,薛世子在你眼中是這世上頂頂好的兒郎,你卻不能要求人人同你想法一樣。我姑姑能遵旨嫁他,卻無法勉強自己心悅於他。”
任他薛世子銀鞍照白馬,在我姑姑心中,也抵不過段鴻聲折扇一耍。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妃不論心意如何,既然嫁過去,就該為世子操持家宅事務、開枝散葉才是。姚賢弟,難道你覺得不該如此?”
連濯察覺到姚栩語氣不善,他端出一副兄長的架子,麵色也嚴肅起來——姚栩為何會有這樣離經叛道的想法?
即便他們姑侄情深,但夫為妻綱,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準則。姚栩出身學士府,又高中榜眼,自然是飽讀詩書、通曉經義,他怎能為了偏袒世子妃而說出這樣不成體統的話來?
月仙登時隻覺得胸中怒氣直衝天靈蓋而去,“不論心意如何?浣之兄,我姑姑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玉器書畫,隨便拿來賞了誰都可以的。她已經遵旨出嫁了,但她的心意、她的感情,這是連聖旨也勉強不得的。”
連濯被姚栩這番激烈的言辭驚得心中一震:操持家務、開枝散葉,這跟心意感情又有什麼相關?
他記得母親身邊的陪嫁嬤嬤講過,母親嫁入侯府之前,原是訂了一門親事的。但無奈先頭侯夫人,也就是縣主娘娘的這場病來得突然,眼看著人就要不行了。而縣主娘娘除了母親之外,也再無適齡未嫁的妹妹,這才退了婚事,把母親嫁來了臨川侯府。
當時母親紅著臉瞪了嬤嬤一眼,嗔怪道:“嫁誰不一樣,二姐姐放心不下世子,我這個做妹妹的合該幫姐姐照看著。”
難道不是這樣嗎?
他的母親和父親,如今不也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看姚栩巴掌大的一張臉氣得紅撲撲的,他不覺好笑,“賢弟與其為世子妃出頭,同某在此辯論,不如先想想自身。京城盛傳皇上屬意你做長公主駙馬,到時若一道賜婚聖旨落在賢弟頭上,愚兄倒想知道賢弟會如何應對。”
月仙氣結,明知連濯的擔心不無道理,她卻依然不甘心落得下風,“在下無意攀龍附鳳,長公主身份尊貴,而我官微人輕,不敢肖想。即便皇上執意賜婚,我亦會麵聖言明我心,絕不耽誤長公主殿下終身。”
還嘴硬。
連濯正要戳穿,卻見姚栩微微眯起眼睛,神氣活現地笑道:“連兄既然認為婚姻大事隻需父母做主,小弟也很期待連兄以後同夫人恩愛白首。”
“自當如此。”連濯的回答沒有半點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