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寒心暖 避群臣天子私語展書官……(2 / 2)

她可還沒摔倒呢!

月仙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盯著自己青金繡袍的下擺。

立冬已過,今日恰是小雪。清早還應景地落了一場冬雨,薄薄的水汽伏在地麵虎視眈眈,找準機會就悄無聲息地往靴子裡鑽。

文華殿的地磚平日裡就照不到日光,此刻更是浸透了濕冷的寒氣。月仙因有地毯墊著,雙膝活動起來比前幾次利索了許多。

她膝下軟和,心中更軟和。

鋪開講章,她聽到皇上輕聲問:“可有覺得好些?”

“臣無礙,多謝皇上。”月仙沒抬頭,手上的動作也沒停。

皇上努力讓自己心如止水地專注於講章,目光卻不受控製地遊移起來,最終放棄抵抗,任由心意牽著,穩穩地停在姚栩的手上。

多好玩呀,他想。

堂堂天子,他做什麼不好,卻偏偏就喜歡,趁著堂下眾臣不注意,偷偷摸摸地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狀況的展書官說幾句悄悄話。

尤其是平日裡一本正經的小姚大人,在這種情況下,明知道不該講話,卻又不能不回答。

有種彆扭的趣味。

皇上自己玩心大發還不夠,把姚栩一塊拉下水更叫他生出一種巨大的成就感來。

月仙哪裡想得到這是皇上借機滿足心中的叛逆,小姚大人現下可是滿心感激——皇上大約是怕自己跪行時雙膝被寒氣所侵,所以預先知會了禮部。

否則他若是真叫自己直接跪在這冷硬的地磚上,自己下值回家後少不得又要一邊塗藥一邊聽母親的訓斥。

她有種奇怪的預感,皇上在經筵之後似乎又有話要對自己講。

月仙照例走在人群最後頭,何良早就習慣了姚栩經筵後的“失蹤”,他投來一個“我都知道”的眼神,便笑著去追更前麵的葉頎了。

皇上今日受了涼,經筵結束之後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按戴春風的意思,乾脆先在文華殿的梢間裡暖和地眯上一會,等太醫來了再請個脈用點藥。至於旁的事麼,不重要的儘可以挪到明日再說。

結果他祖宗雖然乖乖窩在錦被裡,卻不肯閉目養神,非要差人再把姚栩叫回來。

戴春風嘴上連聲應承,背過身去卻暗暗腹誹:姚栩又不是太醫……

他自個兒忙著在皇上跟前侍候走不開,隻好退到明間,一掌拍在正低頭出神的孟冬背上,把孟冬嚇得差點跪下。

“你小子腿腳麻利,趕緊的,往東順門去,把小姚大人給皇上請回來。”

緊趕慢趕,孟冬可算瞧見前頭一道瘦削的青色身影被其他人遠遠地落在身後。他腳下忙墊上幾步,追過去喚道:“小姚大人?”

孟冬膽小如鼠,腦子卻不糊塗。京官裡姓姚的不隻一家,若是讓他請姚大人,還真得仔細問清楚這位大人的名字和官職。

但若是請小姚大人,那便毫無疑問,就是姚疏的孫子。

隻有姚疏一家享有這祖孫三代同任京官的殊榮,他的兒子姚嵐是姚大人,再稱呼他的孫子姚栩,自然就隻能喊小姚大人。

月仙剛進東次間就見戴春風迎了上來,說皇上歪靠在軟枕上,眼皮耷拉著,好像是睡著了。

戴春風輕手輕腳地端了杯茶,“皇上今晨叫冷風撲著了,剛才好說歹說才服下一劑湯藥,這會子大約是藥勁上來了,還得委屈您在次間候上一會。”

月仙忙道不敢,謝過戴春風的茶,掀開蓋碗先送一口入喉。她這一上午又跪又站,這口茶雖不能充饑,但卻讓一陣暖意自唇齒順著咽喉一路蜿蜒到腹中。

“呼——”她張張嘴,熱茶入腹,順勢將胸中的冷氣也擠了出來。

戴春風又點點孟冬,悄聲道:“皇上昨兒提了一嘴,想吃蒸米糕。內庖準備了不少,你先去給小姚大人捎兩塊來。”

他吩咐完孟冬,便躡手躡腳地潛進東梢間去候著皇上了。

孟冬腳程快,莫約一刻後拎來個竹藤食盒,端出碟點了桂花糖蜜的米糕擺到桌上,“剛蒸好的,您先墊墊肚子。”

月仙從孟冬打開食盒的瞬間就感到喉嚨一緊,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遲疑地瑟縮著。

孟冬滿腹狐疑,姚栩怛然失色,竟像是怕極了。

蒸米糕最好趁熱吃,再晾下去米香味就散了。孟冬難得大膽一回,溫聲催道:“小姚大人,快吃吧。”

“啪嗒”

姚栩手中的木鑲銀箸應聲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