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這麼多A4紙乾嘛,我翻動著。
突然,我的視線凝滯住了。
不要相信容措!!一個猩紅的大字突然出現在一張隨意翻過的紙上。
我趕忙抽出來,上麵的字歪歪扭扭,仿佛一個人力竭時寫下的字跡,
是我的字跡。
我的手不可控製地顫抖著把紙抽出來。
不要相信容措!
不要相信身邊的所有人!!
你沒有病!!
不要喝水!!
他們都是
最後一個是字的最後一個撇劃得很長,力透紙背。
還有內容沒有寫完。
我翻來覆去地看這張紙,
這張紙是最普通的A4紙,但好像曾經被揉皺後又壓平。那些猩紅的字仿佛蜿蜒到我的心裡去,我的腦中一陣尖銳的刺痛。
我到底在哪,
周圍的這些人……
到底是誰。
7
阿姨來送水了,
我隻敢打開一點門縫接過阿姨手中的水杯,隔著這點縫隙,阿姨的臉仿佛也扭曲了,變得讓我陌生。
“夫人,一定要喝哦。”阿姨把水遞給我後就站在門外,微微笑著,沒有走開。
我在門口側耳聽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
我捧著水杯,杯中的水溫暖,卻抵不住我的簌簌發抖。
如果他不是容措,
那容措在哪?
我突然感到有些焦急,急忙去桌子那邊找那張紙,試圖發現更多的秘密。
桌上沒有紙。
我拉開抽屜,
抽屜裡也沒有成堆的A4紙。
我險些把手中的杯子扔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感到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和虛假感。
窗外陽光正盛,我卻……遍體生寒。
我躺在床上冷靜著,
“他"是誰,“他”為什麼要扮成容措,還有我周圍的那些人……都是“他”安排的嗎?
我的記憶被纂改了嗎,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滲入我的生活了?是這一周,還是這個月,還是……三年前?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我出身不錯,但在外從不招搖,也沒有什麼仇人,更不用說容措……
我想到這裡時驀地發現真實的容措到底是乾什麼的我一點也想不起來,我隻記得我們相戀時的一些細節……
從那張相片看,容措是個警察?
難道他在外麵得罪了什麼人?
我凝視著那杯水,水已微涼。
那張紙我甚至不能肯定是否存在過……
我翻了個身,卻發現被子下壓著一張紙,我打開,幾個猩紅大字跳了出來。
我難以控製地輕叫了一下。
是剛才那張紙!
它為什麼會到床上來!
我喘著氣看著紙,內容一模一樣,揉皺而又壓平的痕跡,就是剛才那張。
我暗笑自己太多疑,可能被我隨手放在床上了吧。
合上紙,看向水杯。
不要相信記憶,相信你的字跡。腦中突然冒出這樣的話。
不要相信記憶,相信我的字跡。
這麼說,這杯水有問題。
可是我先前的異常舉動應該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現在要是還不喝水……
不行,
我在腦中規劃著路徑,
我這間房間沒有衛生間,要想倒水,必須去客廳的衛生間,但要是在那裡就會被阿姨看到。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對了!窗戶!
我回頭,撥開窗簾。我們家是獨棟彆墅,我的窗戶下是一片草地,把水倒進草地裡應該不會被發現。
我悄悄倒掉了水。
8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是這樣,一麵偷偷倒水,一麵小心翼翼地觀察和假裝如前的相處。
每次渴了都得在阿姨出門買菜抑或是做其他事的時候去燒水。
但是鬼鬼祟祟總有被抓包的一天。
那天我如往常一般倒著水,回頭卻看到阿姨已經悄無聲息地回來了,站在廚房門口,微笑著看著我。
“之前的水喝完了,我再來燒一點水喝。”我立馬乾笑著解釋。
“嗯,”阿姨走進來,“喝這麼快嗎?”
我點點頭想溜出去。
“可是,下次要記得不要倒水哦。”
我心咚的一下頓住了,僵硬著身子。
被發現了。
之後他們每次都要盯著我喝水,沒有幾次會讓我逃掉,無奈之下,我隻得每次喝完後嘔著嗓子把剛喝下的水吐掉。
某次我嘔完蒼白著臉從衛生間出來,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多了一個圓臉大眼的女生。
“我的一個朋友,紹晴。”容措給我介紹。
“這是阿清,許清和。”容措轉向紹晴,麵上滿是柔軟的笑意。
我向她點點頭。
不出所料的話,她就是那個“寶貝”,我的目光移向她的腹部,大概也是“容措”的同夥吧。
簡單寒暄幾句後,我躲進臥室。
外麵的人還在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低微的交談聲順著掩著的房門飄進來。
過了一會,外邊一片寂靜,我把耳朵更貼向縫隙。
談話聲更低了。我聽不完整。
“……她察覺了嗎。”
“最近都沒喝……可能是發現了什麼……”
“怎麼辦……我懷孕了……”
“……療養院……她生病更重……”
他們想把我整出病來送進療養院!
瘋子!一群瘋子!!!
我立刻拿出手機。
我得要報警!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喂,是,是警察嗎!江景彆墅2號!有人要害我!”我幾乎抓不住手機顫抖著聲音。
“江景彆墅2號是嗎?您彆緊張,我們立刻派人過去營救,請您保持手機通話,我們……“
“你報警了?”背後突然出現人聲。
我短促的尖叫了一下把手機扔了出去。
回頭,是容措紹晴和阿姨。
他們站著看著跪坐在地上的我,眼中深深。
“阿清,我是容措啊,你乾什麼報警呢。”容措走過來,麵上笑容不變,溫柔的聲音卻令我感到陰柔粘膩。
我狠狠摔碎水杯,拿出一片尖利的碎片,指著他們。
他們都慌了神。
“你們彆騙我了,誰派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麼!容措到底在哪裡!”我厲聲喝道。
“你在瞎說什麼!”容措難得高聲。
“你自己去看這張紙!!”我扔給他那張寫著猩紅大字的紙,“你們到底做過什麼!!”
三人撿起那張紙,看了看,眼中卻浮現出疑惑。
“阿清……這是一張白紙啊?”容措把紙展現給我看。
是白紙,一張空白的,普通的白紙。
我腦中轟隆一下。
“你們做了什麼……你們……”我渾身顫抖,容措見我分神把我拉過來奪走我手中的碎片。
“阿姨!藥!!”
阿姨拿來一杯澄澈的“水”,他們硬把水往我嘴裡灌,
水很苦。
我知道這是藥。
這麼大劑量,我大概是會死了吧。
最後那一秒我大腦空白,隻聽見破門而入的聲音。
9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是記者,容措是警察。
我們大學畢業結婚,三年後我懷孕,三年的時間裡我們如膠似漆,我每日看他都會更愛一點,真的好愛好愛。我時常在他耳邊說情話,直到他耳朵慢慢紅透。
“我好愛你啊容措。”
“……我也是,我也好愛你。”
我以為我會一輩子這麼下去的。
但是容措不是普通的警察,他是緝毒警察。
他的爸爸就是緝毒警察,在他15歲那年因公殉職,他自小崇拜他的爸爸,也不願放過害他爸爸死的毒販,因此他從高中就堅定地選擇了這一職業。
我知道這個職業就是在生死線遊走,但是我尊重他的選擇,我也理解他冷麵之下堅定。我以為他會永遠是幸運的,就像以前每一次那樣,他總是幸運的。幸運的踩線進入那所警校,幸運的在畢業後被他所想要的單位看中,幸運的被分配去繳害他父親死的那一窩毒販。
但後來我才發現,再多的幸運都沒法讓他平安回來。
或許這些幸運促使了他的結局吧。
那天我提前得知他完成了任務,報了殺父之仇,已經安排返程了。
我高興地去花店買花,想著一會兒做一下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想著一會兒告訴他一個驚喜。
苦於不知道容措喜歡什麼花,但又沒法給他打電話,我選擇了我最喜歡的紅玫瑰。
反正我喜歡的他肯定也喜歡啦。
正當我拿起花準備走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是容措。
這麼早就回來啦,我都沒準備好……我一邊抱怨一邊接起電話。
“容措你個混蛋終於……”
“嫂子!”
對麵是容措的同事石頭的大喊,背景一片嘈雜。我的心一沉。
“嫂子,我對不起你……要不是容哥為了救我……對不起嫂子我對不起你啊…………”
我的腦子一片嗡鳴。
容措和幾個同事在回來的途中被僅剩的一兩個毒販偷襲了,他為了保護同事,被一槍斃命。
一槍斃命。
“……嫂子你罵我吧你罵我吧……如果不是我建議抄小道……如果不是我……”石頭在那裡痛哭流涕,但是我已經聽不到了。
容措沒了。
容措……沒了。
我手中的玫瑰花掉在地上,花瓣散了一地,紅得像是一地的血。
容措死的時候,也是這麼多血嗎……
我低頭看向肚子。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我懷孕了呀……
10
再醒過來是醫院,一股濃重的藥水味。
“你醒了!”
我看向那個和容措很像很像的兒子。
“阿希,”我輕輕說道。
“……媽!”他刷的一下淚流滿麵,“你終於想起來了嗎……”
“阿希,這段時間……媽對不起你,讓你吃了這麼多苦。”我輕輕摸著他的腦袋。
自從容措去世後我的精神狀態一落千丈,時常會把越長越和容措相像的容希看成容措,年老後尤甚。
經曆過一次我被點明容措去世後險些自殺的經曆後,加之醫生的建議,他們決定給我編織一個夢,一個容措還在的夢,讓我通過藥物,慢慢的從夢中醒過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對於容措實在是太思念了,連這樣的舒緩方式也差點失敗。
“有時候我都不想讓您醒過來,您那麼開心……爸爸大概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吧,我也很想見他一麵啊。”容希一邊給我削著蘋果,一邊嘟噥。
說來也是奇怪,其實我每次隻要看一眼時間,瞧一眼鏡子都能發現不對,但我就是硬生生騙了自己這麼久,大概是真的不想醒來吧。我笑笑,岔開話題。
“小晴怎麼樣,是懷孕了嗎?真不好意思啊那時候還把她看成情敵。”現在想起來還真有點羞,為老不尊啊真是。
"您彆這麼想,這注意還是紹晴出的,她鬼點子可多了。”他提起紹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的很像他爸爸。
怎麼辦,容措,
我又開始想你了……
容希還在講著二人之間的趣事,病房內隻有他低低的聲音。
我扭過頭去看窗外簌簌抖動的樹葉。
就像我第一次見到容措的時候,少年穿著白襯衫,抱著一堆書,有一點茫然地不知在等誰,背後的樹葉簌簌,地上的陰影晃動。我頓時萌生了想去逗一逗他的心思,想讓他玉白的臉變得粉紅。
我很壞吧,
我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淚光。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啊,阿措。
真的,
很想很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