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歲的陳知覺加入了國內一個團隊,做移動通信。陳知覺名校畢業,加之本人天資卓越又肯用神,很快被提到主力團隊參加每周三次的視頻會議。會議讓人鬆懈不得,每個人的發言內容都緊湊又快速,每一秒都被利用到最大化,高強度的集中注意力長達六個小時,中間幾乎沒有間歇。跟著國內團隊視頻會議討論核心技術問題剛足七個月,因新一代移動通信技術的發展陳知覺收到團隊負責人的郵件:網上會議多有不便,還請儘快回國。
陳知覺在視頻會議結束後活動了下一上午都沒怎麼動的身體,給自己倒了杯水,一杯冷水下肚,陳知覺沉浸在會議中的腦袋才抽離出來。陳知覺一直有回國的打算,卻慪著氣想回去乾嘛也沒有人想他念他,他回去隻會控製不住自己去找陸圓。即便這樣慪氣,但腦海一浮現陸圓垂著的眼睫,陳知覺才覺“就是現眼也要回去”
陳知覺查了查航班信息,給負責人回了郵件。
他早告訴了父母,父母見他工作需要沒有阻攔,隻叮囑讓他照顧好自己。
陳知覺二十四了,十六歲時奶奶去世跟著父母來到國外,八年間無數次想過回去找陸圓,問問他還愛自己嗎,他反複審視那天他們的對話,他沒問過陸圓“陸圓你還愛我嗎?”陸圓也沒對他說過“陳知覺,我不愛你了”
其實如若陳知覺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整個時光,會發現陸圓還未曾說過“陳知覺,我愛你”
但這些都是過去式了,無論陳知覺忽略了什麼又在意著什麼,這些都在八年的時光中隨煙飄散了,八年間陳知覺隻知道一點,他還愛著陸圓。
同年,二十三歲的陸圓做到了項目經理,依舊朝九晚五。陸圓用存款買了套離公司不遠的公寓,覺得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在此定居。
二十三歲的陸圓大概不會想到他會再遇到十五歲那年分開的人。
他們分開的足夠久。那半邊天的夕陽卻好像清晰如昨日。
陸圓到家的時候剛好七點,門口放著樓上住戶送的小禮物。樓上住戶是最近搬來的,連續裝修了好幾天,每天都給樓下送點禮物表示歉意。
陸圓彎腰看著便簽上麵的字,還是和昨天一樣“房子裝修多有打擾,抱歉。”
陸圓伸出揣在口袋裡的手,把禮品袋提進屋內。
打開禮品袋看到裡麵裝的是什麼,陸圓一瞬間晃了神,頓了好幾秒才有了動作。
今天是草莓蛋糕,昨天是草莓牛奶,前天是草莓。
陸圓把草莓蛋糕放進冰箱,猜測今天的草莓蛋糕應該是甜的。
看著被草莓占掉的半壁江山,覺得樓上的住戶可能是個草莓忠實愛好者。
二十分鐘後洗完澡的陸圓頭發也沒吹,重新站在冰箱前想自己到底要先吃草莓,草莓餅乾,草莓牛奶還是草莓蛋糕,,,手機來電鈴聲在這時響起,陸圓伸手拿過放在桌上的手機。
接了電話後對方開口喊他:“陸圓哥,我是程既”
寒假給程既輔導了幾天作業,程既要了陸圓的聯係方式,偶爾會給陸圓打電話請教問題或者彙報考試成績,壓力大的時候也會打電話找陸圓訴訴苦。每次電話時間不長,大概五六分鐘,第一次的時候程既問陸圓給他打電話會不會占用他的休息時間,聲音有些怯生生的,陸圓說不會,程既才放下心來。
“嗯,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程既說話的時候聽筒裡還傳來了紙頁翻動的聲音。
陸圓聽到聲音問:“是有不會的題嗎?”
程既聲音低低的:“不是的,是月考成績單,這次還是第二,不過和第一差的分數比上次少了”
然後電話裡程既開始彙報自己的月考成績,陸圓安靜地聽著,不管考得好還是考的不好,程既似乎已經習慣每次要給陸圓彙報一遍,然後聽陸圓給他的誇獎或者安慰。
往常都是程既彙報完成績陸圓根據成績分析薄弱學科就能結束對話,但今夜陸圓分析完後,程既開口問他,聲音軟而小“陸圓哥,我們班的第一名,他說要給我補習物理”
“那很好呀,你們一起進步”
“不對,不是高三了嗎?大家的時間都很緊張,他說要幫我補習物理的時候,我問他不會占用你的學習時間嗎?”
程既舒了一口氣問陸圓:“陸圓哥,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說什麼?”
程既一般不會輕易對彆人坦誠地問出自己的困惑,更不用說是極其私密的少年心事。但陸圓像一個守口如瓶的見證者,能讓程既放心的對其傾訴:“他問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考最好的學校’我當時的反應就是不大行吧,他那麼厲害,我怎麼和他考上一樣的大學呢,後來再想想,總覺得不對勁,陸圓哥,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其實這很容易看出,少年人心思簡單,喜歡一個人就想和那人在一起,陸圓想了想,沒有替程既揣測那人的意思,隻是問程既:“你覺得那個人是什麼意思?”
程既有些不確定,磕磕絆絆地說:“應該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他和我一樣都是男生”
“那你怎麼回答他的?”
“我說補習太占用你的時間了,我要有不會的題就來問你,陸圓哥,我回答的沒問題吧”
陸圓微微垂眸,用一種認真到近乎慎重的語氣說:“高三是備考的關鍵階段,這個階段就彆想那麼多,你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做。當然目前來說,認真備考是最主要的事,但如果能做到共同進步也不是一件壞事”
很混亂又沒有邏輯的一段話,說完後陸圓有點沮喪地舒了一口氣。在感情方麵,他好似一團揉在一起的毛線,找不到線頭。
程既認真想了下回陸圓:“嗯,知道了,謝謝陸圓哥”
掛斷電話後,陸圓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或許是熟悉的少年心事催醒了陸圓麻痹的神經,或許是剛剛對話中的某些字眼陸圓著實經曆過,又或許是某塊八竿子打不著的草莓蛋糕意外的和過去的那塊被嫌棄特彆甜的草莓蛋糕重合,一個可能性極小的猜測在陸圓心底瘋狂延伸,陸圓看著冰箱裡的草莓蛋糕,內心百轉千回,抱著蛋糕敲響了樓上住戶的門。
敲門聲連著響了好一會沒人應,濕著的頭發從發梢處滴下一滴水徑直滑到陸圓的鎖骨處,陸圓感覺到涼才回過神來,無奈的笑了下覺得自己可能魔怔了,用勺子挖了口草莓蛋糕放進嘴裡,還是甜,陸圓訕訕地拿著被挖了一口的草莓蛋糕轉身離開。
整個過程不足五分鐘,是陸圓少有的沒有控製自己的衝動,暖燈照在陸圓的發頂,未擦乾的發尾末梢掛著欲滴未滴的水滴,草莓蛋糕吃完後,陸圓想,太甜了。
天氣漸漸轉暖,陸圓穿著連帽衛衣站在一排酸奶前看生產日期,以前從來不愛看生產日期和保質期的,某次不小心喝了過期酸奶拉了肚子,從那以後,陸圓每次買酸奶的時候都要確認一下是否過期。
確認了生產日期很新鮮,陸圓白皙的手指從貨架上拿下兩瓶酸奶,期間超市收銀小姐姐往陸圓這偷偷瞥了好幾眼。
陸圓每周六都會來樓下超市買酸奶,時間幾乎固定在下午一點左右,收銀小姐姐看在陸圓每周都來和長得完全是自己的菜的麵子上,每次都會在陸圓來之前把最新鮮的酸奶擺在外麵。
陸圓走後,超市裡的兩個小姑娘就湊在一起開始爭論每周六早上運動完來買礦泉水的大帥哥和每周六下午來買酸奶的小哥哥哪個更帥,這種論戰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結果同第一天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一人得一票。
新一代移動通訊技術推出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陸圓所在的公司想要與對方團隊進行合作推出相關產品,公司高層派陸圓接洽交涉。
對方的公司和主創團隊都在此省,陸圓與對方約好時間帶著方案到了對方公司,對方團隊的主要負責人是位四十多歲的大哥,姓劉。與其談了兩個小時就把方案確定了下來,負責人劉大哥說團隊在隔壁的科學院給小朋友們進行科普教育,邀請陸圓一起去看看。
陸圓看了下手腕的手表,指針剛好指到下午三點,想著下午沒什麼事就沒有拒絕。
春三月的風吹得人很舒服,太陽暖洋洋的並不刺眼,陸圓沒想到他會在這裡見到陳知覺,毫無征兆,措不及防。
陳知覺站在一群小朋友中間做物理實驗,邊做邊對小朋友們講原理,語氣比往常溫柔。
陸圓看著陳知覺,有那麼一瞬間大腦短暫空白腳步定在原地。
八年沒見的人真真出現在眼前,恍惚中陸圓覺得像場夢。
陸圓站在陳知覺對麵,幾步遠。似是察覺到了視線,陳知覺抬頭向陸圓望過來,幾乎是瞬間陸圓錯開視線,垂眸不看陳知覺,嘴唇微抿著。
旁邊的劉大哥察覺陳知覺望過來的視線,抬手打了個招呼指指自己和陸圓說“我們去裡麵看看”陳知覺暫時走不開隻得點點頭。
足足在科學院裡轉了一個鐘頭,陸圓出來時陳知覺還沒走,小朋友們換了一批又一批,陳知覺一遍遍做實驗解釋原理,陸圓擦肩而過時腳步一點不停留,好似完全沒認出陳知覺來。
陳知覺無奈,看著陸圓匆匆離開的背影,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氣,還想讓陸圓回頭看他一眼。
模模糊糊要睡去之前,陸圓腦袋亂糟糟的,以前聽樓下收廢品的老大爺說睡前想什麼就容易夢見什麼,陸圓想了許多,徹底睡去之前,陸圓想“完了,又要夢到陳知覺了”
一晃三天過去,陸圓和劉大哥一般都是線上交流相關事宜,今天有重要的合作保密條款需要麵談,陸圓又去了一趟對方公司。合同簽完後已經晚飯時間,劉大哥笑說今天團隊裡有個小男生過生日,自己組織了聚餐給小夥子過生日,看陸圓和他們差不多大,小年輕應該能聊到一塊去,人多也熱鬨些,邀請陸圓一起去。陸圓看劉大哥實在熱情不好拒絕,覺得自己過去攢個人頭就可以了,誰知在餐桌上再次見到了陳知覺。
如果三天前的慌亂一麵像場夢的話,今天的再次遇見才讓二人浮在心頭的什麼東西正真落地有了實感。
陳知覺穿著樣式簡單的白襯衫,坐的不是最顯眼的位置,但陸圓第一眼就看到了陳知覺,陳知覺背挺得直,陸圓站在門口隻能看到他的側臉。
陳知覺與旁邊的人不知道在聊什麼,聽到開門的聲音偏頭向陸圓望過來,和三天前的情景差不多,陸圓再次垂眸避開視線。
老大哥開口介紹陸圓,陸圓硬著頭皮座了下來。時間已經過得很長,又或者很短,陸圓再次抬眸的時候,並不去看陳知覺,陳知覺的視線倒坦蕩蕩的落在他身上,並未移開過。
陸圓麵上毫無波瀾,內心已驚濤駭浪。
小年輕們聊七聊八,沒人察覺到融洽的氣氛中夾雜著糾纏又克製的視線。
小壽星許願吹蠟燭切蛋糕,陸圓注意到是草莓蛋糕,紅得透亮的小草莓在蛋糕上圍了一圈,和上次吃到的草莓蛋糕很像,陸圓看著立起的一圈草莓中一顆歪著的草莓分神想“應該很甜”
小壽星把蛋糕切得均勻整齊,像經過精密計算似的,分給陸圓的時候,眯著眼笑說:“我有點強迫症”
陸圓淺笑接過蛋糕說:“生日快樂”
小壽星笑嘻嘻地又給彆人分蛋糕去了。
陸圓抬手把小蛋糕上的那顆歪著的草莓捏起來塞到嘴裡,畫麵似乎與過去某些畫麵重合,不可名狀的思緒此刻達到頂峰,陳知覺很想什麼都不顧立刻走到陸圓旁邊吻上他的唇。
草莓沒有陸圓預想中的那麼甜,甚至有些酸澀,但陸圓並不討厭,比起甜的陸圓更喜歡吃這種酸酸的。
蛋糕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小年輕們約著下一場,劉大哥說困了就不跟著小年輕們摻和了,陸圓也表示明天需要工作就不陪著一起了,離開餐廳前陸圓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正好遇到站在門口的陳知覺,不知道是剛好出來還是刻意等待,陳知覺一整個人站在陸圓的麵前,讓陸圓忽視不得,避無可避陸圓啊了聲似是十分驚訝抬手說:“嗨”
陳知覺心道:“嗨個鬼嗨”
陸圓僵硬著問:“你不去玩嗎?”意識到有點沒頭沒尾,陸圓補充說:“剛剛吃飯時說的下一場”
陳知覺終於開口:“陸圓”
他第一句隻是喊陸圓,然後看著他抿著的唇,忍住想吻上去的衝動,停頓了幾秒鐘,陳知覺接著說“交換一下聯係方式吧”
陸圓抬眸,與陳知覺對視了下又垂下眼,說出一串號碼後再次倉皇離開,好在陳知覺記憶好,抓住了著急消失的電話號碼。
陸圓在洗完澡後接到陳知覺的電話,剛接通的半分鐘內沒人講話。手機屏幕上沒有備注也沒有顯示是推銷號碼,打給自己又不先開口,陸圓猜可能是陳知覺,試探著小聲喊了一下:“陳知覺?”
陳知覺端正地坐在沙發上說:“陸圓,最近天氣回暖,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轉轉。”
陸圓隨手抽出一個乾毛巾搭在頭上說:“工作忙,隻能在家處理工作。”
陳知覺哪容易就此掛斷電話,又問陸圓:“那下周呢,下周忙不忙。”
陸圓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陳知覺說:“我現在在國內工作,以後也準備在國內發展。”
陸圓嗯了一聲沒發表意見,也完全沒聽懂陳知覺的暗示。
陳知覺又沒頭沒尾的說:“至少不會像以前一樣。”
氣氛又陷入到一種奇妙的境地,陸圓不知道這話怎麼接,但陳知覺似乎又在等著他回應,陸圓模糊不清的又嗯了一聲。
陳知覺眼尾微微上挑又問陸圓:“你現在住在哪裡”
陸圓聞到廚房熱的粥散出的糊味,慌忙說了地址掛了電話去廚房拯救還未完全糊掉的粥。
這邊陳知覺隨便套了個外套衝出門,剛剛聽到陸圓說的一串住址,就在他家樓下。
掛斷電話之前,依稀聽到陸圓說什麼糊了,陳知覺轉眼就站在陸圓家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