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她才慢慢回道,“可以 ,謝謝。”
她想,為什麼她會覺得相比起趙峰,榮問邯會是那個值得她信任的人呢?為什麼在僅有的幾次接觸中,在某個時刻裡,她竟然會生出他是可以依靠的錯覺呢?
過了幾分鐘後,趙峰才陰沉著一張臉回來。
他特意給榮問邯倒了一杯新茶,落座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熱情地同榮問邯攀談起來,從股市行情到房地產走勢,簡直是無所不談。
在他將第二杯茶一飲而儘,準備開始討論夏日度假的去處時,榮問邯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表,似笑非笑地打斷了他的侃侃而談。
“趙總,您今天請我來,應該不是為了討論您前年新買的遊艇的。”
趙峰臉色僵了一下,很快又恢複正常。
他笑了笑,開口回道,“榮總果然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咱們就開門見山。程氏目前有個項目,除了資金,其他一切都準備就緒了,我想拉您入股,不知道您是怎麼想的?”
榮問邯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程枝沛,裝作十分疑惑的樣子問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目前程氏應該是由程小姐負責吧,您……”
他的臉上露出了迷惑而又不失禮貌的,恰到好處的微笑。
趙峰臉色變了又變,才回道,“小沛剛畢業,公司管理經營方麵一概不懂,我隻是替她把把關而已。”
“那麼程小姐的意思是……”
因為這一句話,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程枝沛的身上,趙峰眯起了眼睛,威脅性地咳嗽了一句,而榮問邯向後靠著椅背坐著,手臂搭在桌沿邊,姿態悠閒地輕敲著桌麵。
並沒有理會趙峰的暗示,她直接站起身,朝著榮問邯,十分鎮定地回道,“榮總,今天這次邀約我並不知情,而程氏因為種種原因,目前由趙峰作主。趙峰和您說的項目,代表他個人,代表他所持有的一部分程氏股份,但是並不代表程氏,以及我個人的意願。您如果想要知道我的意思,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
“我的意思就是您最好不要和趙峰合作。”
“程枝沛!你!”
不顧還有榮問邯在場,趙峰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指著她咬牙切齒地咒罵著,“程氏公章在我這裡,我今晚就可以把公司賣出去,你最好給我想清楚了再回答。”
“就幾句話,又不是長篇大論,我究竟要想得多清楚才能說?”她揚著臉,冷冷地看著趙峰,絲毫不畏懼地回道,“趙總,您讓我邀請榮總跳舞,我邀請了,您今天讓我過來作陪,我人也來了,如果您還不滿意,那麼我想,並非是我能力問題,而是您找錯人了。”
趙峰陰沉著一張臉,因憤怒而引起的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房間內顯得尤為清晰,榮問邯笑了又笑,起身時,椅子腿與地磚摩擦,發出十分尖利刺耳的聲音。
“我想,等趙總與程小姐將程氏內部問題解決之後,咱們再談合作也不遲。”
他微微偏過頭,略帶笑意的眼神落在程枝沛的身上,“程小姐,回去的路,用我捎您一程嗎?”
“榮總……”趙峰沉著一張臉開口,阻止的話剛要說出口,卻被榮問邯打斷了。
榮問邯,“程氏目前是由誰做主,我並不關心,但是程小姐個人的事情,也是由您來做主嗎?”
程枝沛冷冷瞧了一眼趙峰,朝著榮問邯微微點頭示意,“那麼麻煩榮總了。”
雖然當著趙峰的麵,她很快就答應了榮問邯,但這隻是情勢所急。可當走出房間後,榮問邯泰然自若地與她並排走在走廊時,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榮總,剛才多謝您替我解圍,但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用再麻煩您了。”
他微微轉過頭,眼神再次落在她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的裙角邊,答非所問道,“趙峰為人喜歡走旁門左道,眼光也是不出所料的差。”
見她迷惑不解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他為什麼以為我會喜歡慈善晚會那天你穿的裙子?”
“比起粉色,綠色更適合你。”
她的眼睛是遺傳了她的母親,光線照射下會顯示像碧波一樣的翡翠綠色。在她並沒有很快反應過來,依舊迷惘地看著他的時候,他繼續補充道,“所有的綠色,和你的眼睛都很配。”
在她遇見榮問邯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對於一個人的評價,竟然可以是如此的矛盾。當她因他數次的搭救,而對他產生感激之情時,他卻總是會用各種戲弄人的方式激起她的怒火;在她認為他是最懂得進退有度的紳士時,他卻次次對她逾矩,挑戰她忍耐的限度。
她並沒有被他這句隨口的奉承話取悅道,而是在電梯門口前站住,又強調了一遍,“榮總,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用麻煩您了。”
“程枝沛,你還記得在餐廳那天,我和你說過的一句話嗎?”並沒有理會她明顯的拒絕,他按下了電梯按鍵。在電梯門打開後,他說,“那天我說,‘程小姐,偶爾一次尋求他人的幫助,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今天我依舊還是要說這句話。”
他朝她微微一笑,“程小姐究竟是不想接受任何人的任何幫助,還是隻是不想接受我的任何幫助?”
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說話一定要委婉客氣,在預料到矛盾發生之前,每一句話都要斟酌再三,才能說出口,要最大限度地保證給自己,也給對方留有餘地與顏麵。
她平日裡所接觸的其他人,沒有任何一個像榮問邯一樣,能夠不顧。赤裸裸地將事情的真相攤開來,向眾人展示。
在他眼裡,仿佛顏麵與這些事情並不相關,他並不因事情赤裸裸的真相而感到難堪,也不為即將吐露出來的實情而倍感忐忑。
在他麵前,她仿佛永遠不可能像一位真正的淑女一樣,保持鎮定沉穩與從容沉著。
他黑色的眼睛裡流露出譏諷的笑意,仿佛在赤裸裸地嘲笑著她時時刻刻要保持一位淑女的禮節:
“程小姐,如果你認為接受我的幫助,去我定好的房間烘乾,並換一套新的衣服是不堪的,如果你認為儘量少與我這樣的人接觸才是正確的,那麼請自便。”
電梯門在緩緩合上,他站在電梯裡,唇角邊勾起略帶譏誚的笑意 ,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