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睫毛都清晰可見的咫尺距離間，她驀地皺了一下眉。

——他伸出手指，略微放重了一點力氣，按在了她膝蓋擦傷的位置上。

“磕得不重，並不太疼。”

他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語氣輕柔地又重複了一遍她剛才說過的話。

被他錙銖必較的惡劣性格氣到不行，但又沒辦法顯露出來，她隻能咬著牙繼續保持著禮貌笑容，“對，不是很疼。”

他再一次加重了力氣。

她咬著牙，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仍舊保持著臉上的得體笑容。

窗外的簌簌風聲中，屋內他們二人在如春的溫度裡，以一種極其曖昧的距離，在無聲地僵持著。

先結束對峙的是榮問邯。

他歎了一口氣，移開了手，從醫藥箱裡拿出棉簽、藥水、藥膏等，又攤了攤手，十分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知道這點小傷對於程小姐無所謂，但是醫藥箱裡的藥就快過期了，能讓我在藥過期之前，把它用掉嗎？”

這倒是顯得她咄咄逼人了。

她簡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睜大眼睛盯著他看了好久，她才不情願地又笑了笑：

“那就麻煩榮總了。”

平心而論，榮問邯是個很有耐心，做事很細致的人——當他沉默不語時，這種特質就更加明顯。

他半跪在地磚上，垂著眼，先是幫她將膝蓋擦傷部分粘到的小石子、草屑等拿鑷子清理掉，有些不太好處理的，他低著頭，對著傷口輕輕吹了一口氣——這引起了毫無防備的她的一陣瑟縮。

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輕垂的睫毛微微抖動，他耐心細致地為她處理著膝蓋上的傷口，動作溫柔地如同對待嬰兒。

她心緒複雜，沉默不語。

又過了大概五六分鐘，他終於幫她處理完了傷口，還用紗布纏繞一圈，打了一個很結實的蝴蝶結。

他伸手撥弄了一下蝴蝶結，仰起頭，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感謝程小姐替我解決積存的藥物。”

他還真是寸步不讓！她瞪著他，簡直是不知道該回他什麼好。

正當她還在想如何反唇相譏時，旁邊包裡的手機響了。

是趙峰的電話。

她的臉色不自覺地冷了幾分，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幾秒，仍舊沒按下接通鍵。

榮問邯收拾了醫藥箱，站了起來，走到吧台旁倒了杯水喝，見她遲遲不接，淡淡問她：

“趙峰的電話？”

她點了點頭。

“如果程小姐在接我電話時也是這種表情，那我真要反思反思自己，是哪裡做的不好，以至於讓程小姐這麼厭惡了。”

她沒理會他的調侃，在鈴聲再次響起時接通了電話。

“程枝沛……程小姐……程總！”

嘈雜的背景音震得耳朵疼，她立即移開點手機，聽到電話那邊趙峰大著舌頭高聲喊著：

“您貴人多忘事，是不是已經忘了咱們之間的約定了？”

他顯然是喝多了。

不願和一個醉鬼多說一句話，她簡單回了句“沒忘”就想掛斷電話，趙峰又叫她，“程小姐，公章還在我這裡，這件事你沒忘吧？”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強壓住怒火，“沒忘。”

“榮總你勾引到手了嗎？他願意以低於市場價3.2%的利潤和你做這筆生意嗎？”

她簡略回道，“合同已經簽好了。”

趙峰嘖嘖兩聲，語帶嘲諷地問她，“敢問程總是用了什麼招數，能讓一向冷酷無情的榮問邯榮總鬆口？合同是什麼時候簽好的？莫非是我宴請榮總，你也在場的那天？我定的總統套房怎麼樣？床是不是很舒適？”

他話中惡意的揣測令她無法忽視。

她已經充分見識到趙峰這個人的劣根性，對於他下流肮臟的言語也不願做過多的解釋。因為像他這種人，她越解釋，他越會覺得自己說的是事實，而她則是欲蓋彌彰。

她隻是害怕在一旁的榮問邯聽到了，會誤解她和趙峰在策劃什麼搶奪他公司股份的陰謀。

她不由得瞥了站在一旁的榮問邯一眼。

見他麵色如常，仿佛根本沒聽到趙峰的那些汙言穢語，她放心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又問趙峰，“除了公章，你還會說什麼？”

趙峰嗬嗬笑了兩聲，“我還會說……”他拉長了聲音，“開車過來星期八接我。”

她無動於衷，“趙總，咱倆之間還有什麼私交嗎？”

趙峰依舊是笑著，隻說了兩個字，“公章。”

她咬著牙，心中怒火壓了又壓，才勉強控製住情緒，“現在這個點，路上挺擠的，趙總再多喝幾瓶酒，耐心等等吧。”

通話掛斷，她在手機上查著附近的公交車時刻表時，聽到榮問邯淡聲說，“最後一趟班車的發車時間是四十分鐘前。”

她驀然抬頭，眼神於半空中與他交彙。

他姿態悠閒地放下玻璃杯，手指在黑色大理石桌麵上輕輕敲著，又接著說，“我家地下車庫裡剛好停著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