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的談判者需要擁有清晰的邏輯思維,善辯的口才技巧,以及敏銳的洞察能力。
這些品質榮問邯恰巧全部都具備。
她想,除此之外,他還具有善於顛倒黑白,但又能麵不改色的強大心理素質,巧舌如簧,甚至可以以假亂真的誘騙技能,以及能夠時時刻刻保持風度翩翩,泰然自若的禮儀姿態。
要不然,他怎麼能夠將乞討做出一副十分坦然,仿佛如同慷慨賜予旁人的高貴模樣呢?
因為太過匪夷所思,她一時之間連回複都想不出來,隻睜大了眼睛,一臉驚疑地注視著他。
然而榮問邯卻沒有她這樣複雜的心理活動,甚至於他臉上的表情連變都不變,仍舊是微垂著眼,以一種十分真誠的神色看著她。
冷風肅然,刮得樹葉嘩嘩作響,她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一時之間涼亭裡寂靜異常,襯得後方露台上兩位八卦人士的閒談聲音十分明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咱們外人看程家,那是大廈將傾、風光不再,可沒準在人家榮總眼中,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呢!”
“你是說……”
其中一位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你猜到最後,程家會不會改姓榮?”
父母的心血無論如何也不能拱手送人,這是她確認不疑的事實,也正因為如此,在察覺趙峰想要賣掉恒裕時,她才當機立斷,下定決心要與趙峰決裂。
被當做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但交談中涉及到的另一位也在場,尤其還涉及到一些曖昧不明的惡意揣測,這還是令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她急於想趕緊離開,而麵前的榮問邯又不依不饒,一副她不給錢就不離開的無賴模樣。
她當然做不出像打發街邊乞討的流浪者一樣,把零錢拍在他掌心裡的舉動,隻得急匆匆地拽著他,儘量小聲地離開了涼亭。
直到走到了酒店門口,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拽著榮問邯走了很長一段路。
她倉促轉身,迅速放開手,眼神也飄忽著不敢正視他,咳嗽了兩聲才開口,“餛飩鋪在哪裡?”
但她沒想到榮問邯說的餛飩鋪竟然還是上次去的那家。
上次去時發生的事情她到現在還能記起來,當時點了一桌的菜,一個餛飩沒吃,湯也大半碗全喂給了他的那身風衣,老板娘對他的態度更是尖銳的憎惡。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帶她過來,就僅僅隻是為了一碗他讚不絕口的餛飩嗎?
她長時間的猶疑並沒有得到他的主動解釋,他用紙巾將桌子和凳子都擦乾淨,用桌上的熱水把餐具都燙了一遍後,才轉過頭,挑了挑眉看向她,“程小姐不會沒帶錢吧?”
周圍食客們聽到了他的話,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不住地打量,最後看向榮問邯是一臉的鄙夷,仿佛內心已全然認定這位風度翩翩的英俊男人實則是個連吃頓夜宵也要同行女伴掏錢付賬的軟飯男。
唯恐收獲更多矚目眼神,她連忙快走幾步,坐在凳子上。
榮問邯倒是一臉的坦然,鎮定得仿佛“軟飯男”這三個大字並沒有刻在自己額頭上一樣。
坐了一會也不見店裡來人,他們二人相對無言,麵麵相覷坐著。
見她一直尷尬得左右瞧著,旁邊有顧客好心告訴她,“不用找了,老板娘不在家。”
這人還端起自己那碗餛飩,熱心解釋,“老板娘剛給我做完這碗,就被電話叫走了。”
她又左右張望了一會,正想開口問榮問邯要不要換家店,就看到老板娘披頭散發,滿臉淚痕,搖搖晃晃地從胡同口那邊走過來。
不知為何,一看到老板娘,她頓時心虛了幾分,眼神也不自然地瞥向榮問邯。
此人卻泰然自若得很,臉上表情變都不變,繼續翻看著塑封菜單,還抬頭看著她,從容不迫地問道,“還點和上次一樣的行嗎?”
他坐的位置剛好麵向胡同口,這一抬頭,目光正巧和往這邊走的老板娘對上。
一時之間,她的心臟狂跳不止,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把他的臉朝著吃飯桌子按下去顯然是不可行,她眼看著老板娘臉色突變,一聲尖厲的吼叫後,老板娘席卷著千鈞的怒氣,向他奔馳過來——
她倉惶起身,腦子裡如同盛了一鍋沸騰的滾水,燒得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卻不知道該作出何種反應。
她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老板娘顯然比她敏捷許多,直直衝向他。
昭示著暴怒的沉重踏步聲即刻在她耳邊響起,老板娘怒睜著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手背上青筋暴起,揪著他的衣領,另一隻手在半空迅速掄起。
她連忙伸手去擋。
一秒鐘都如同的緩慢拉長中,榮問邯不慌不忙地抬眼,任由怒火中燒的老板娘揪著他的衣領,同時起身,在她擋住老板娘的胳膊之前,截住了那即將出現在自己臉上的一巴掌。
“這一巴掌下去……”他的唇角邊勾起點嘲諷笑意,“你要操心的,就不隻是一筆醫藥費的問題了。”
“榮問邯!”老板娘咬著牙,嗓音尖利,“他們說得沒有錯!你就是個討債鬼!討債鬼!”
目眥欲裂,老板娘簡直控製不住心中怒火,被他攔下一巴掌後緊接著另一隻手又掄起一巴掌。
“榮問邯你個狗日的 ,是不是你派人去撞了我家那口子!”
但還是被攔下了。
他輕輕鬆鬆地單手製住了老板娘,緊接著又往斜後方退了一步,擋在了她身前。
“看來榮目傷得不是很嚴重,以至於你能有心情過來關心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他微垂著眼,一臉漠然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之間,老板娘的臉上是噴薄而出的怒火,榮問邯的眼中則流露出冷冽的神情。
直到此刻,周圍的顧客們才反應過來,蜂擁而上將兩人隔開,寬慰老板娘的,勸榮問邯大度點的聲音此起彼伏。
老板娘被人拉著往後退了數步,仍舊是怨毒地瞪著他,同時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討債鬼!掃把星!”
惡毒的咒罵聲不停,見榮問邯沒什麼反應,大家便全聚在老板娘周圍,有的替她拍背順氣,有的為她倒了一杯溫水,還有的從旁邊吃飯桌子旁拿了一個凳子勸她坐下。
榮問邯身邊倒隻剩她一人了。
她看了一眼遠處以老板娘為中心圍成的半圓,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遲疑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走嗎?”
“你不去安慰安慰她嗎?”他揚了揚下巴,示意著前方,“就像其他人一樣。”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對誰錯,但是在弄清楚事情緣由之前,我還是會本能地選擇相信你。”她慢慢開口說道。
一聲嗤笑消散在夜風中,他眉眼冷峻,對她的話無動於衷,“程小姐這時候怎麼不堅守你所謂的什麼人性道義、禮儀準則了,畢竟對方是窮苦的弱勢群體,我可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啊。”
她權當他心情不好在陰陽怪氣,不想和他在這時候起爭執,便好聲好氣地回他,“道理不是看誰身份高低,在你想要和我說清楚你和老板娘的淵源之前,我選擇相信你。”
他側過臉,眼神古怪地盯著她看了好久,直到她實在是忍受不了他長久的注視,尷尬地咳了咳,他這才悠悠轉過眼神。
“不用這麼正經地回答,這又不是我為了考驗合作方設下的麵試題。”
她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但同時又慶幸他終於回到了正常狀態。
第二次來餛飩鋪仍舊是什麼也沒吃成,她站在街邊,等他把車開過來的期間,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已經有過一次不愉快的經曆,對於正常人來說,都不會再去主動經曆第二次,但榮問邯偏偏反其道而行。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是什麼原因,最後隻能歸結為他脾氣性格異於常人。
因為餛飩鋪的事情,直到榮問邯送她回家,她洗漱完之後才想起來,自己的包落在了聚會的酒店。
她在通訊錄裡翻了好久,才找到聚會發起人的聯係方式。告知了對方昨晚自己將包放置的準確位置,以及包的款式大小和顏色,結果對方說問了打掃會場的保潔,並沒有看到這樣的一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