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夏交替,最明顯的天氣特征是突如其來的大雨,劈裡啪啦砸下來,閃電劃開漆黑的天幕,伴隨滾滾雷聲。
驚雷過後是短暫的平靜,雨點落下,急促的腳步踩過地麵,又濺起。
一道身影逃似的跑入雨夜,為寂寥的夜色添了幾筆,她毫無目的地往前,任冰涼的雨水淋濕全身,直到體力不支,不得不停下。
雨勢足夠大,洗去了淚水流下時的溝壑,也模糊了雙眼,她彎著腰,左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
儘頭昏黃的路燈微弱支撐著光明,她卻看不到來時的路。
懸在半空的右手再次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她咬著牙,死死盯著它,良久,她瞳孔一縮,緊閉上眼,神色掙紮。
無數個畫麵湧入腦海,交織著,對抗著,唯獨無法抽離。
她曾無數次開解自己,一次次嘗試,終究落空。
“姐姐,老師說打雷的時候不能站在廣告牌下麵,很危險哦。”
“而且下雨天要乖乖呆在家,不然媽媽會擔心的。”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自縛的夢魘,林笙緩緩睜眼,高大的廣告牌在她周圍投下陰影,雲層響起轟隆的雷聲。
她咽了咽喉,後怕地離開原地,走到居民樓下,一樓窗口探出個小腦袋,小女孩趴在窗沿,臉上的笑容不加矯飾。
“知道了,我馬上回家。”林笙笑了笑,抹去臉上的水,對她招手,“老師沒教過你,打雷時也不能離窗戶太近嗎?”
小女孩皺著眉思考,仿佛記起來了這點,看一眼林笙,又看看窗,眼神糾結。
“我是聽話的乖孩子。”她自言自語,衝林笙揮手,“我要關窗了,姐姐再見。”
“再見。”林笙小聲說,深呼了口氣,心情緩和了許多。
她環顧起四周,一時記不起這裡是哪,沒帶手機,且身無分文,在雨勢不減的夜晚,如何回家都是個問題。
天橋橫貫馬路,正好能擋雨,林笙雙手抱臂站在橋下,後知後覺到冷,無奈搖了搖頭,為自己一時的衝動感到好笑,又不是十字開頭的年紀。
汽車的遠光燈穿透夜色,今夜林笙看到的第一輛車,她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等刺眼的光從眼前消失,耳邊傳來了喇叭聲。
車停下麵前,車窗降下來。
被認識卻不夠熟的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多少有點丟臉,裡頭的人仰頭看她,聲音平淡裡聽出幾分溫和:“需要上車嗎?”
沒多問為什麼,就連表情控製得像張定格了的照片。
林笙沒有回答,垂著眼,她穿的是正式禮服,粉白色紗裙貼著小腿,上半身能看到裡頭的吊帶,外頭搭了件白色披肩,露出的大片鎖骨上留了水跡,大概是剛剛從車窗飄進去的雨珠。
聞然沒有動,指尖輕敲座位,任由她的視線一寸寸移動,隻問:“我們,算朋友吧?”
林笙深深看她一眼,“算。”然後打開車門上了車。
放平時林笙多少要再說上幾句,但現在她全身不好受,沒功夫閒聊,坐下後就仰躺著閉目養神。
車上靜默下來,隻剩空調的進氣聲,四月陰雨天,車內較為悶熱,開的是製冷。
沒走多久,進氣聲也沒了,迷迷糊糊中,林笙好像聽到有人說關空調,而相應的,她抱著身體的手臂逐漸鬆了下來。
車速不快,不到半小時就停了下來,等睜眼時林笙發現已經在停車場裡了,聞然還坐在旁邊,她左右看一眼,問:“到了嗎?你怎麼還不走?”
聞然側頭看她,又垂下眼簾,扯了扯自己散在座位上的裙擺。
呃……她不僅壓著人家的裙子,袖口的墨水還洇黑了一片。林笙收回手,尷尬地摸了摸耳後根,“那什麼,我買件新的賠你。”
“好。”
她一說完,林笙還愣了一下,半點不客套的嗎?
“旁邊有家酒店,你過去收拾一下?”
成年人對某些詞語總會帶上彆樣的理解,這句話從聞然口裡說出來,林笙眉頭輕挑,表情意味深長。
“全身濕著不難受?”
她笑吟吟望她的眼睛,直截了當問:“今晚是偶遇嗎?”
聞然開車門的動作一頓,“你覺得呢?”
林笙坐起,整了整墨色暈染開的袖子,“那應該是吧。”畢竟她不分方向跑出來,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
“王姐,拿你身份證幫她開間房。餘下的你自便就好。”
說完她乘坐電梯離開,林笙嘖嘖兩聲,緊了緊抱臂的手,打了個噴嚏,目前她確實急需去酒店洗個熱水澡。
半小時後,林笙穿著浴袍仰躺在床上,無聊地盯著天花板。剛剛借王姐的手機給趙桐打電話,沒人接,估計在開會,這下她都不知道要在這待多久才能離開。
暖和的空調風腐蝕著林笙的清醒,不知不覺她睡了過去,夢回嶄露頭角的那段時間,春風得意,好友在側,那時她覺得再沒有什麼更為快樂的事了。
急促連續的敲門聲中斷了這場夢,林笙坐起看向窗外,眼神有瞬間的悵然,這是她第一次夢到大學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