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橘皮沉了底,直接舀上麵的茶水,沒有渣,喝得才叫痛快。
梁韞沒說話,眼神示意她把碗遞過來。
李想想將碗遞過去,看著他將橘皮和茶一並撈起來,盛進碗裡。
“給你爺爺先端過去,”梁韞將盛好的陳皮茶給她,看她緊皺的臉,他解釋,“帶著煮爛的橘皮喝最好。”
李想想接過陳皮茶,看著漂在碗裡的橘皮渣,輕喃:“我媽媽給我盛的陳皮茶從沒有橘皮渣在裡麵,”她深吸口氣,抬頭,“我先給爺爺端過去。”
等李想想走了,梁韞看向被攪渾的陳皮茶出神。
李想想等爺爺喝完了陳皮茶,將碗帶去廚房,卻沒看見梁韞。
等她將碗放到水池裡,餘光瞄見了一盆陳皮茶旁邊放著的兩個碗。
其中一個碗空了,另一個碗裡,盛了滿滿的陳皮茶,還是一碗沒有橘皮渣的陳皮茶。
他聽了她的話,給她盛了一碗沒有橘皮渣的陳皮茶。
李想想端起陳皮茶,輕抿了一小口,心裡的熱氣頓時煙消雲散了。
原來,這個夏天,也不是那麼難熬。
一碗沒有橘皮渣的陳皮茶,就能好好走過這個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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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蟬和知了有節奏地歡唱著,讓人睡不著覺。
梁韞熱得睡不著,他屋裡沒有風扇,僅有的兩個落地扇,一個在李伯他們房間,還有一個,在李想想房間。
梁韞摸黑走到堂廳,手摸到吊扇的開關,想到李想想說的話,要省電,沒開。
梁韞從煙盒裡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裡,將煙盒又揣回口袋,準備去外麵吹吹風。
走到外頭,煙還沒點上呢,就聞到了一股焦糊味。
梁韞手拿下煙,循著煙味,繞到房子後麵,就看見一個火盆裡冒著火光,火盆前還有個蜷成一團的身影。
“李想想,你做什麼!”梁韞低吼,直接衝過去,用腳去踩火盆裡燃著的幾張紙錢。
李想想急了,忙站起身推他:“不能踩!”
梁韞一把抓住她的手,臉色很難看:“你大晚上在這乾什麼?”說著,指著身後的草垛,“這裡堆著草垛,一不小心,就燒了!”
大夏天的,天氣又燥,又有風,這房子後麵全是草,要是不小心燃了怎麼辦!
“我很小心——”
梁韞打斷她的話:“小心?你以為你一張張地燒,就不會出事是嗎?風一吹,一個火星子,就能將這草垛全點了!”
李想想抿著唇,梁韞說得沒錯,確實有隱患,是她沒考慮周全,她隻是想……想給他們燒點錢……
李想想低著頭,手緊捏著幾張紙錢:“讓我把手上這些紙錢燒完,行麼?”
就這幾張,燒完就好了。
“李想想,這幾天你紙錢還沒燒夠嗎!”這幾天,他看著她一直燒紙錢,燒得眼神都木了。
李想想垂眸,不說話了。
狗吠聲忽地響起,一聲接著一聲,打破了這個夜的平靜。
梁韞喉結動了動,這才意識到,他說話太大聲了。
“對不起,我說話太急了。”梁韞道歉。
李想想緊捏著手中的紙錢,鼻子一酸,豆大的淚從她的眼瞼滑下來:“我隻是怕,他們沒有錢用,”她努力抑著哭腔,可越忍,越忍不住,“活著的時候沒有錢,死了錢得管夠。”
說完,背過身,她不想讓梁韞看到她哭,可她實在忍不住了,整個人控製不住地顫。
她真的很想爸爸媽媽,她真的很想他們……要是這一切沒發生該多好……
梁韞站在原地,看著李想想微顫的背影,腮幫子不由咬緊。
他見到她那天起,他沒看過她掉過一滴眼淚,他以為,她真的不會哭了。
鬆哥帶人來威逼討債,她沒哭,來吊唁的人哭得抱成一團,她沒有哭,死去的父母燒成了一堆白骨,也沒有哭。
她偽裝的太好了,沒有人發現,他也沒有發現。
要不是她現在哭成了淚人,他到現在也不會知道。
“哭吧,”梁韞盯著她的後腦勺,“哭了就好受了。”
逞強了那麼久,憋了那麼久,好好哭一場,全部發泄出來,就會好了。
……
不大的廚房,被燈亮包圍。
李想想看著梁韞從小冰箱裡拿出還剩小半盆的陳皮茶,又從櫥裡拿出兩個碗和一個大舀匙。
“梁韞……”
“噓,”梁韞截斷李想想的話語,“等我一下。”
李想想安靜地站在原地,直到梁韞將盛好的兩碗陳皮茶遞到她麵前,她才緩過神。
“你說你和你媽媽都喜歡沒有橘皮渣的陳皮茶,”梁韞開口,“這一碗沒有橘皮渣的陳皮茶,是特意給你媽媽盛的。”
在梁韞說這話之前,李想想以為是梁韞要喝陳皮茶,沒想到……這兩碗陳皮茶,是給她父母準備的……
李想想抬起頭,對上梁韞的目光,哭得紅腫的眼睛又泛酸起來。
“這麼好的陳皮茶,他們可不能錯過。”梁韞示意李想想接過陳皮茶。
李想想眨巴著眼睛,努力將眼淚眨回去,接過梁韞盛好的兩碗陳皮茶,垂眸盯著手中的陳皮茶。
一碗是有橘皮渣的陳皮茶,另一碗,是沒有橘皮渣的陳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