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韞站在月光下，抬頭瞧了眼掛在天上的彎月，眼尾往上一挑，鏡片反了光，將他眸底的思緒藏了起來。

李想想白天問他的那句“你真的和我爸認識嗎？”一直回響在他的腦袋裡。

直到夜深人靜了，他都沒有一點困意，隻得起身到外麵抽根煙。

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裡，用火柴點燃了盤紙，橘紅的火圈一下就亮了起來。

他吸了一口，又輕輕地吐出來，白色的煙霧縈繞在路燈下，趕走了圍著燈光撲騰的小飛蟲。

吸完最後一口煙，梁韞將煙蒂丟在地上，一腳踩滅了，鼻間呼出的氣還彌漫著一股煙草味。

梁韞剛回到堂廳，就聽到李想想房間有動靜。

他走過去，抬手敲了敲門：“李想想？”

聲音很輕，怕吵到隔壁睡熟的李伯他們。

房間裡又沒聲了，正當梁韞胡思亂想，沒一會兒，門開了。

李想想披頭散發地站在他麵前，視線昏暗，他也能一眼就看到她臉色不好看。

“不舒服？”

就在梁韞想要不要帶她去急診看看，李想想說話了，說話聲嗡嗡的，不比蚊子聲大多少，可梁韞看她嘴型也明白了。

“餓了？”

看到她點頭，梁韞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他還以為出什麼事了，結果是餓了。

“晚飯沒怎麼吃，當然餓的睡不著了，”說著，梁韞轉身，示意李想想跟上，“過來，我給你下一碗麵。”

李想想有些窘，想都沒想就拒絕：“我自己來就好。”

“我也餓，”梁韞雙手插兜，往廚房走，“不是專門為你。”

聽梁韞這麼說，李想想跟著梁韞來到廚房。

廚房的燈一開，橘黃的白熾燈光亮灑滿了屋子，她和梁韞的影子輪廓也更加清晰了。

隻見梁韞熟練地從櫥櫃裡找出上次還剩的麵，起鍋燒水下麵，動作一氣嗬成。

李想想緊緊盯著他，仿佛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她隻是個客人。

看著他拿出兩個碗，又從灶台拿出鹽罐，往碗裡加了點鹽，加了點味精，又倒了一點醬油，又從新熬的豬油裡各舀了一勺豬油。

煮麵的方法，還是她教的。

很快，麵好了。

梁韞將麵撈出來，放入做好湯底的碗裡。

“吃吧。”梁韞回頭看了一眼李想想，示意她來端麵。

“照你的方法做的，”梁韞用筷子將碗裡的麵拌了兩下，將麵端給她，“就是少了蔥花，將就著吃。”

李想想端著麵坐下，熱氣吹了她一臉，她低頭吹了吹碗口，小抿了口麵湯：“湯很鮮。”

“某人教的好。”梁韞誇了一句，李想想臉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末了，兩個人專心吃麵，快吃完麵了，梁韞突然喊李想想的名字。

“李想想。”

李想想嗦了最後一口麵，抬眸看了眼梁韞，等待他的下文。

“你真的不想去皎城嗎？”雖然白天他已經問過她了，但他還是想再確認一次。

聽到這話，李想想握筷子的手一頓，麵也沒嚼直接咽下去了。

半晌，她才開口：“你要回皎城了嗎？”

白天他問她想不想回皎城的時候，她心裡就明白了，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

因為他不屬於這裡。

葬禮也結束了，他作為她爸的朋友，幫她家忙前忙後，還替她家還了錢，已經很夠意思了。

李想想深吸一口氣，對上梁韞的目光，害怕聽到他要回皎城的回答，話鋒一轉：“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不用還。”梁韞說得輕鬆，好像那不是十五萬，隻是十五塊錢。

李想想心裡很怕，很怕還不上這錢，她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聽到他說不用還這三個字，她沒覺得鬆一口氣，反倒壓力更大了。

“不行，這個錢，必須要還，”李想想眼神堅定，“我一定會還上的。”

她不喜歡欠彆人，欠了彆人，心裡就像壓了一塊石頭，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這筆錢對現在的她來說，是一筆巨款，一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清的債。

梁韞看著她這張還存稚氣的臉，點頭，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好，不急，慢慢還，我又不走。”

最後幾個字，李想想聽得很清楚，他說他不走。

“我說了，我會留下來。”梁韞很認真地又說了一次。

李想想點了點頭，這次，她聽得很清楚。

吃完麵後，李想想先回了房間。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離得不遠的廚房裡傳來的碗筷輕撞的聲音。

她本來要洗碗的，但梁韞說什麼都不讓她洗碗，讓她趕緊回去睡覺，說她明天還要上課。

可她肚子現在很飽，根本睡不著。

李想想背靠著門，目不轉睛地看著映滿月光的那扇窗戶，房間裡沒有開燈，月光卻透了進來。

她覺得，梁韞就像那一束投進房間的光，會出現，也會消失。

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裡。

他說，會留下陪她，她很感激，哪怕是很短暫的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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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還沒亮，梁韞去敲李想想的房門，叫她起床去學校，沒人應答。

“想想她天還沒亮就出門了。”李伯打開門，就看見梁韞站在想想房門口。

老伴後半夜起夜多，他回回都陪著，後半夜幾乎沒怎麼睡，要不然他也不知道想想今天這麼早就出門了。

“噢。”梁韞應了一聲。

“是不是想想有什麼事啊？”李伯心裡不踏實，想想這個孩子心裡藏著事，他問她，她也不說，他知道，她這是不想讓自己擔心。

“是不是想想在學校受欺負了？”李伯著急問道。

梁韞怕李伯擔心，先安撫李伯的情緒：“沒事，李伯，你放心，我不會讓想想受欺負的。”

聽到梁韞這句話，李伯一刹紅了眼，不住地點著頭。

自從想想沒了爸爸媽媽，鎮裡的惡言就沒斷過，越傳越難聽，他真怕想想被這些話影響啊。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幸好梁韞站在想想身邊，不然，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遠傑有梁韞這個朋友，真是遠傑一輩子修來的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