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入了秋的天,就像被雨打開了一個缺口,驅散了悶熱,打在身上也有涼意了。
梁韞從外頭回來,一開門,就看見了站在窗前的梁韋芳。
她看樓下看得入神,都沒聽見他進門的動靜。
梁韞沒出聲,換了拖鞋,輕喚她一聲:“媽。”
梁韋芳心虛地轉過身:“回來了。”
“嗯。”梁韞順著她看的方向,能看見在樓下徘徊的王驍平。
王驍平剛才打電話給他了,想見見他和母親,他沒讓王驍平上來,他不想讓母親和王驍平再見麵了。
他以為母親沒聽見他和王驍平的電話,原來,她都聽見了。
他們去國外的這段日子,王驍平天天都在樓下等,從熟人親戚那裡打探消息,一知道他們回來了,就瘋了似的打他電話。
說是知道他們哪天回來,他就去機場接他們了。
……
他下樓和他見麵,就是和他再說清楚一點,他們現在沒有一點關係了,讓他不要再來打擾他和他母親的生活。
“媽。”梁韞看著在廚房裡偷偷抹淚的梁韋芳。
梁韋芳擦去掛在下巴上的眼淚,聲音有些顫,她聽見王驍平打電話來了,他那大嗓門,這麼多年都沒變。
明明他傷害她和兒子那麼深,明明他做了那麼多錯事,但看到他現在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還會為他流淚,為他傷心。
雖然他不是一個稱職的好父親,也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但畢竟他們那麼多年的情分,怎麼能說斷就能斷的了。
“兒子,你是不是覺得媽媽很沒用啊。”梁韋芳哭腔裡帶著鼻音,她也不想這樣的,可是她看到平時那麼精致的一個人,竟然過成了現在這樣,她覺得,比看到他過得好更讓人難受。
“我和他離婚了,他過得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可是,”梁韋芳看向梁韞,眼都哭紅了,“你看看他,他平時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現在長出了白發,也不去染了,身上的襯衫都皺成那樣了,他還穿出去。”
梁韋芳說不下去了,雙手捂臉抽泣。
“你說他要是想過這樣的日子,何必當初呢。”梁韋芳委屈,是為從前生活在這樣日子下的梁韋芳委屈,她守著一個人半輩子了,最後卻是一場空,再也回不去了。
“媽,他不值得你為他哭,”梁韞輕擁住梁韋芳,手輕拍著她的背,“你還有我。”
梁韋芳頭埋在梁韞胸前,哭得更狠了,恨不能將半輩子受得委屈全部哭出來,將痛苦都化成淚水流掉。
“媽,你想不想去一個新的環境?”
梁韋芳止住了哭泣,抬頭看梁韞:“換一個,新的環境?”
“嗯。”梁韞點頭。
梁韋芳猶豫了,她從小在皎城長大,在皎城呆了四十多年了,這讓她突然換一個新的環境,她要去哪兒啊,她又能去哪兒啊。
“讓我想想。”梁韋芳垂眸,她現在心裡亂得很,什麼都想不明白。
離開一個從小長大,一直很熟悉的地方去彆的地方重新開始,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
她需要好好想想,好好想一想。
晚上,梁韋芳睡不著,她一閉上眼睛就想到梁韞說的話。
她去了書房,打開桌上的台燈,從櫃子裡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冊,相冊裡滿是美好時光的定格,從她兒時的照片到她兒子梁韞的照片,她仿佛翻開了自己的人生相冊。
所有美好的瞬間,都在她熟悉的這座城裡發生。
她在皎城生活了那麼多年,早已習慣了這裡,習慣了這裡的天氣,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就在梁韋芳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時,屋裡一下大亮。
梁韞站在書房門口,手輕覆在燈開關上。
梁韋芳像個被發現秘密而無措的孩子,慌亂將相冊往背後藏。
“兒子。”
梁韞走到梁韋芳身邊,將相冊從她身後拿出來,輕拂去相冊上的灰,將相冊重新交到梁韋芳手裡。
這本相冊不僅僅是一本相冊,更是他母親能摸得著看得見的一生。
“兒子,我們不離開這兒,好不好?”
這兒是她生活的地方,和其他傷了他們娘倆的心的人無關,她不想因為誰而離開這裡。
她從小在這裡長大,在這座城,有痛苦但也有快樂,她想一直生活在這座城,也想長眠在這座城。
梁韞明白,是他太自私了,他想讓母親離開這個傷心城,但他忘了,這兒也承載了她最快樂的日子。
“好,”梁韞答應了,“我們不離開這兒。”
聽到梁韞說這句話,梁韋芳歡喜到流下了眼淚:“嗯。”
梁韋芳激動地翻開相冊,這本相冊重新整理過,抹去了王驍平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隻留下自己和兒子的身影。
“你看,這一民公園,是你小時候最愛去的公園,我和你姥姥姥爺總帶著你去那兒玩,”梁韋芳臉上洋溢著開心,“還有這兒,你還在這小假山迷路了……”
“還有這家百年小吃店,你最愛吃他們家的特色芙蓉卷了,你去上學路過這家店,都得進去買上兩個……”
梁韞站在一旁,認真地聽著梁韋芳說他小時候的事。
小時候的事,他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隻依稀地記得一些片段,聽梁韋芳說得越來越激動,他沒打斷她。
好久沒見她這麼開心了。
自從和王驍平攤牌後,她整日悶悶不樂,在國外散心也總有心事,怕他擔心,就說是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