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娘端著一盆水出來倒時,看到了門邊擺著的粥和窩頭。她心裡一暖。囫圇吃完後,她馬上打了一盆新的水端到床頭,繼續守著劉壯。
劉壯昏睡在床上,眉頭一直皺著,嘴裡偶爾說兩句聽也聽不懂的胡話。
這是大半個月來,趙三娘第一次認真觀察劉壯這個人。劉壯的兩道眉毛濃黑而整齊,高高的鼻梁下嘴唇抿得緊緊的。人看著一臉正氣,又麵善。
好看。
趙三娘腦子裡冒出了一個詞,隨即自己就先笑了。哪有用好看來形容男人的呢?她回憶了一下趙春花平時愛說的那些詞語,從裡頭挑了一個最貼切地來形容劉壯——英俊。
方才她給劉壯擦身體的時候,還摸到他身上那一身腱子肉。隻是強健的身體上現在傷痕累累。誰也不知道劉壯受傷前在山裡到底經曆了什麼。
趙三娘平日裡不愛言語,但架不住村裡的婦人們最愛在洗衣服的時候說八卦。於是她便知道了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例如劉壯他爹在劉壯十歲那年便患了眼疾,後麵慢慢就看不清了。小小年紀的劉壯慢慢變成了家裡的主心骨。一開始到處去做學徒,掙不了錢不說還經常被打。後來遇到一個好心的老頭,跟著人家開始學打獵。他十四歲的時候,箭法就比村裡十年以上的獵戶還要精準。劉壯家的生活也是自那以後才開始慢慢好轉起來,何氏夫婦倆才接連生了劉文、劉小甜兩姐弟。
眼看著劉壯要娶媳婦,一家子生活要更好的時候,誰曾想劉壯卻出了這樣的事。
也是老天爺捉弄人。村裡的婦人唏噓著說道。
夜漸漸深了。趙三娘深深記得萬大夫的話,隔一個時辰要用帕子浸涼水給劉壯退熱。隻有這一身高熱退下去,他的病情才能穩住呢。
“疼……”劉壯緊閉著眼睛,他受傷的那條腿微微抖動,想必是疼得厲害。
“這裡疼嗎?”趙三娘“騰”地站起來,用手輕輕地在那條病腿傷口的周邊按了按。
她動作輕柔,力道又有分寸,略微緩解了劇烈疼痛給劉壯帶來的痛苦。見他的腿不再抖動,趙三娘又拿著帕子給他擦了擦汗。
劉壯一直在做夢。他夢到天黑了,他提著獵物從山上想回家。卻不知道誰從後麵推了他一把,害得他從山坡上滾了下來,然後碰到了一頭白狼……
劉壯渾身是汗地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發現眼前有微黃的燭光。有人的手緊緊拿著一個帕子放在他胸膛處,做著擦拭的動作。但她人卻已因實在疲憊,靠在床邊睡著了。
劉壯偏頭看著趙三娘,她就這樣照顧了我一宿?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劉壯的心頭縈繞。
趙三娘身上那件紅布衣服早就換下來了。她現在穿的是他娘的一件舊衣服,上麵還打著兩個大補丁。他記得他娘就挺瘦小的,隻是沒想到趙三娘穿他娘的舊衣服,還顯得大了不少。真不知道她這個人得多輕,怕不是輕得隻有狐狸那麼重。
劉壯想起了他以前獵到的一隻紅皮狐狸。
“嫁給我,是受苦了。”劉壯心裡說道。入秋了,夜裡更深露重,他身上恢複了一點力氣,拿過枕頭邊的一件長衫蓋到了趙三娘身上。
也許是他動作重了點,趙三娘在迷迷糊糊間又醒了過來。劉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立即裝作自己還在昏睡的樣子歪在枕頭上。
趙三娘揉揉眼睛後,立即取下劉壯額頭上的帕子,拿手貼著他的額頭試溫度。“沒那麼熱了。”趙三娘的語氣中帶著一點高興。她起身想去換盆裡的水時,卻因為一直跪坐在床邊,腿麻得厲害,竟然直接歪倒在了劉壯懷裡。
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趙三娘。
劉壯睜開眼睛,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兩人竟都沒有言語。
片刻後趙三娘趕緊扶著床頭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背過身去說道:“你……你好些了嗎?”說完又不等劉壯回答,端著水盆就奪門而出。
劉壯愣了一下,自己也沒有發覺他臉上倏地露出了笑容。
真的像個紅皮狐狸,跑得也是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