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將自己的公司交給了合作夥伴，自己則忙一些更秘密的事務。

賈維斯的身份，是霍華德管家的獨子，理所當然也成了這兒繼承人的玩伴，根據埃德溫告知給他的信息，他從小在這長大，是斯塔克小少爺的發小。

雖然賈維斯根本就沒有這些記憶，但那位小少爺很少在家，也鮮少同他提起孩童時光——這很好解釋，這是遊戲係統交付給他的身份，NPC不會對他起疑。

完成新手指引後，遊戲麵板還會更新日常跑腿任務（這種殺時間的弱智任務必須讓策劃砍掉！）但主線任務欄遲遲不顯。賈維斯有時會無聊戳一戳這個一片空白的待辦事項，在彆人眼裡就是賈維斯在伸手亂揮。

這一行為讓埃德溫以為孩子近視了。

小少爺的房間在二樓，老舊的樓梯木板發出咯吱的聲響，受到擠壓後，縫隙處還有灰塵蹦出，在陽光下做著布朗運動，一切過於精巧細膩，像油畫裡陳舊但華麗的老宅、教科書般的有錢人府邸，像是道具師精心設計的電影布景——引誘觀眾的陷阱。

賈維斯停下腳步，一時間看呆了。

餅乾麵皮的糖霜閃閃發亮，像一層鑽石主動跳到了陽光上。賈維斯偷吃了一個，口感酥脆，上頜骨和下頜骨的動作製造出沙沙的聲音，糖霜融化在唇齒間，甜甜的，有些膩味，但是賈維斯喜歡這個口感。

這是一個完美的餅乾，賈維斯想，老爸——“現實”中的那個老爸，烤餅乾的手藝有這麼好嗎？話說回來，他會烤餅乾嗎？

賈維斯從未出過斯塔克大宅，他想也許遊戲地圖也許隻有這麼大，一個精巧的罐頭世界，這些時日賈維斯已經把這兒翻得底朝天。

他從霍華德的書桌上看到了一張舊照片，年輕的霍華德半蹲在地上，周圍都是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唯有他還是便服，小胡子，小領結，玩世不恭的笑容。

還有佩姬——好吧，當然有佩姬，一個小小的彩蛋——這位佩姬和他記憶中的年齡相仿，黑白照片也掩蓋不了她的氣勢，舊照片的噪點讓賈維斯分辨不出她的軍銜，但是她身邊的下士、中將隱隱將她眾星拱月般包在中間，賈維斯猜她的職位不低。

而佩姬身邊、那個同樣被眾人擁戴的那張臉，賈維斯可太熟悉了。

複仇者的領導人，二戰的傳奇英雄——美國隊長斯蒂文·羅傑斯！

但是、但是，這不是他的夢嗎？那個有著超級英雄的世界……

賈維斯盯著這張照片的時間太長了，忙著整理文件的霍華德主動找他搭話：“怎麼啦，小夥子。”他的手撫上賈維斯的肩頭，手心的熱度透過衣服的布料傳遞給了賈維斯，如此真實。

他注意到賈維斯的視線所在，不以為惱，拿起這個相框，懷戀地撫著照片上戰友們的臉：“你也對戰爭感興趣？”

“不感興趣。”賈維斯誠實地說，生在和平年代的人都會對戰爭有浪漫但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對圍觀複仇者們一次又一次大戰的賈維斯而言，他清楚地知道戰爭代表的隻有無謂的犧牲。

霍華德驚訝賈維斯的回答：“對你這個年齡的人來說，這種回答很少見。那你在看什麼呢？”

賈維斯指了指中間的兩人：“我在好奇這位女士和這位男士的身份，我見過斯塔克先生不少戰友，但唯獨沒有見過他們。根據站位，兩人身份並不低，應該是戰功顯赫的英雄。”

“英雄嗎。”霍華德低低重複了賈維斯這句話，就像是在慢慢咀嚼這個詞背後的苦澀含義，最後他收起這份傷感：“你的觀察力很不錯，這個是佩姬·卡特上校和斯蒂文·羅傑斯上校——至於他們的關係嘛，他們是一對愛侶。”

“然後呢？”賈維斯追問，儘管這隻是遊戲，但他還是感覺自己的呼吸急促，答案似乎已經擺在了他的麵前。

“然後斯蒂文空難死了。”霍華德放下相框，宣告故事時間結束，“出去玩吧，這麼好的天氣，年輕人不該總待在書房裡。”

空難死了。

賈維斯恍惚，佩姬、那個現實中的佩姬，也這麼輕描淡寫地說過，說她的丈夫空難死了，從此她就把自己的精力都投入了公益事業——她的丈夫是誰？賈維斯從未看過兩人的照片，而如今，一個荒誕的想法占據了他的大腦，佩姬那位神秘的亡夫，不會就是斯蒂文·羅傑斯吧。可這一切也太過離奇……到底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是虛構？

真是奇怪的、超級奇怪的遊戲世界。

賈維斯還沒推門，實驗室就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聲音沙啞慵懶，帶著缺覺的疲憊，說出的話卻毫不客氣：“怎麼這麼慢，我困死了。”

“一個常識：困了就去睡覺，而不是喝咖啡。”賈維斯聽到這個聲音就立馬變身吐槽役，他朝夕相處的那個人實在過於槽多無口。

用身子擠開厚重的房門，賈維斯看到那個人、斯塔克家的小少爺，聲名遠播的天才，正在伸懶腰。經曆過一個學期的分彆，對方長高了一點，肢體拉伸讓套頭衫的下擺上卷。露出一小節腰肢。

他也是賈維斯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賈維斯還記得那天，一雙手在他臉上亂摸，像是盲人第一次見到光明，還是不可置信地用最熟悉、最原始的方式確認對方的存在。這雙手指節突出，指腹有薄繭和化學藥劑灼燒的痕跡，並不是一雙好看的手，而是一雙屬於發明家的手。

手會暴露人的年齡，儘管對方的臉膠原蛋白充足，蘋果肌光滑又有彈性，十足的少年人模樣。可賈維斯還是覺得對方一定經曆過很多事情。

“彆摸了，好癢。”他的聲音有久睡後的乾澀。

“午睡醒了啊。”對方的聲音也同樣嘶啞，像是好幾年都沒好好說話了。

“嗯，我醒了。”

對方的動作很快就擊碎了賈維斯溫馨的回憶，他旋風般卷走了賈維斯手裡的食物，坐沒坐相蹲在電腦椅上吃了起來，活像一隻狡黠的貓。

“給我留一點啊。”賈維斯發現自己喜歡吃甜食，準確說，他喜歡吃重口、能刺激味蕾的食物。

“勉勉強強給你留了點糖霜。”將咖啡一飲而儘，這隻貓壞笑著蘸起盤子裡的糖粉就要往賈維斯臉上抹。賈維斯躲閃之下跌坐在地上。

盤子一歪，糖粉淅瀝瀝撒了一地。

賈維斯氣結，想到等會打掃的肯定是自己，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喂，托尼·斯塔克！你注意點！”

任性妄為的小少爺沒有料到一直對自己百依百順的賈維斯會發脾氣，他好看的眼睛瞪大，像是吸進了全部的光芒。最後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抱著腿在椅子上前後搖擺，陽光穿過紗製窗簾，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讓他的表情曖昧不清，眼睛深邃神秘，像是熱帶雨林一閃而過的猛獸瞳孔，危險、但吸引人靠近。

“好吧。”他大發慈悲答應了，從椅子上跳下來，“我扶你起來。”

砰砰亂跳，賈維斯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砰砰亂跳。

毫無疑問啊，這是托尼·斯塔克的臉。

從他蘇醒的那一瞬，他的心就在砰砰亂跳。

如果托尼年輕個二十歲，他就會是這副模樣，朝氣蓬勃，沒有被世界所傷。

少年人的體溫都偏高，賈維斯覺得托尼的掌心簡直滾燙。而托尼——這個少年托尼，疑惑自己好友的沉默。

“你怎麼了。”

“我感覺我的心，在砰砰亂跳。”

托尼的表情僵住了，他鬆開賈維斯的手，賈維斯又跌坐在地，懵懵地看著他。托尼後退了一步，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又柔軟起來：“心跳不穩啊，我猜你是該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