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還要問你理由,對嗎?”
商時序掰開筷子,交叉杵了杵筷子上裂開的竹屑,遞給晚棠放置餐盤。
動作有條不紊。
他撩起眼皮,神色溫和:
“真要我說理由,我可能也不大能說出來。就是不想放棄,我知道周小姐現在也沒有喜歡的人。但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未來會發生什麼。”
“我並非不婚主義,可眼下也並未有合眼緣的異性。也許在我們看來,彼此都並不著急。可比起三不時地耳提麵命,我想如若能在他們那拖上一時,也是好的。”
他說的,亦是晚棠心中所想:“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也是為了說清這件事。”
她將心中打好的腹稿說與他聽,“上次我同你說的話,確實是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行為欠妥。”
這麼些年,家裡將自己保護得太好,順風順水地過來了,要什麼有什麼。
在感情方麵,其實就是一張白紙,可也不願意隨便將就。
答應吳清菊口中的相親,不也正是為了躲避這一樁姻緣。她和他一樣,心中都沒有中意的異性。
他們兩個,可不就是方若明長輩口中的門當戶對。
家世、學識、樣貌,方方麵麵就好像天作之合的一對。唯獨的一點,就是沒有感情基礎作為媒介,這樣真的能行嗎?
褪去學生時代投射過來的刻板印象,他的為人處事,至少到現在為止,在她心中都是挑不出錯處的,隻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在彼此都沒有找到喜歡的人時,我們可以將這件事暫且不提。隻要長輩們不提這事,我們就相安無事地裝作不知情。”
“你,”這話她自己也有點沒底了,“你覺得怎麼樣?”
“祖母他們,應該還不知情吧?”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做這種真正意義上離經叛道的事。
雖出生書香世家,名字也是溫婉大方,但為人處世上咋咋呼呼,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頭一回,兩個小輩背著家中長輩,商量這種事關人生大事的事情,有種莫名的刺激感。
商時序垂著眼,哂笑:“並不知情。”
“我既當初答應了,便不會言而無信。在這一點上,周小姐可以放心。”
她否認:“其實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晚棠語氣認真誠懇,索性說開,將自己最開始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最初,我是真的想將你拉到和我一個陣線的。因為我認真的想過,覺得我們的感情太過倉促。這份婚事就像是一座山一樣壓在頭上,不定時那天就會崩塌,懸在心口不上不下。”
隨後喪氣地耷拉下腦袋,“但,感情的事可能真的講究因緣際會。”
“我們順其自然發展。”
商時序低低應了聲:“好。”
敞開天窗說亮話,也就不那麼拘束了,連帶著此刻兩人之間的關係無形中有了進一步的拉近。
周晚棠彎著細眉:“感覺這時候的你,和高中時期倒是有兩分相似。”
她隻是隨口的一句話,卻把自己說愣了。
為什麼會突然脫口而出這樣的話?
高中時期究竟是如何的,著實沒有發生太多印象深刻的事情。
“高中時期?”
商時序這幾個字說得很慢,似乎也浸在回憶中。
沏茶的水杯,茶水漫出,淡綠色的水珠掛在頎長的指骨。
“商先生,茶水漫出來了。”
他恍若如夢初醒,抽了一張紙巾隨意擦了擦手指,而後將桌上漫開的茶漬擦乾淨。
“抱歉。”
“沒關係。”
見他來了興趣,晚棠在腦海中努力回想高中時期發生的事情:
“高中時候學校的光榮展板,你的名字如雷貫耳。那時我們雖然不在一個年級,但是你的事跡一直被我們班主任拿來做正麵例子,鼓勵全班向你學習。”
怕他記不起來,特地點了一句:“我們就讀於同一所中學。”
“我知道。”
商時序頷首,輕描淡寫地說:“我們見過麵的。”
“?”
“應該吧。”晚棠斟酌著開口,“我的記憶算不上特彆好,高中很多的事情都有點記不清了。但見麵的話,我想是肯定有的。”
“但要說具體一點的情形,”她搖搖頭,“記得不太清了。”
這話多少有點心虛的成分,有過幾次見麵,但都是她暗中打量,差不多算是偷窺的狀態了。
真要說出來,大概能讓對方吃驚不已。
“沒關係,記不清是很正常的事了。”
“從前皆是過往,往日之事不可追。”商時序朝晚棠伸出手,“現在了解也不算太晚。”
“殘蟬噪晚,素商時序。”他的語氣清淡,像是和她談論今日的天氣如何,“商時序。”
周晚棠淺握住他的手,“周晚棠。”
“春風獨笑。櫻晚棠還早。”
她說完,笑著補充,“這是我給自己的想的名字含義。爺爺希望我桑榆非晚,具有甘棠之惠。但是我呢性格跳脫,和他最初為我取名的初衷並不太符合。若非要牽扯在一起,唯一和名字相契合的,大概就是我喜歡櫻花和海棠花了。”
手指交握的瞬間,男人指腹的溫度像是要透過薄薄的一層皮膚傳遞到自己的手心。
一刹那,她覺得自己的手心似乎洇出汗。
視線交錯的頃刻,指尖像是被燙了下,腎上腺素急劇飆升。
好在,很快便鬆開了手。
席間,商時序等晚棠動了筷子,將袖口的領子往腕骨上折了半圈,才拾起筷子。
見晚棠吃得很少。
他問:“是這家飯菜不合胃口嗎?”
“不是。”
晚棠解釋:“是我晚飯一般吃不下很多。”
“他們家的食材味道挺好的。”她的眼睛瞥向餐桌上的那道咖喱牛腩燉土豆,“這道菜就挺喜歡的。”
異常認真的語氣:“土豆口感綿軟,咖喱味濃鬱,但並不會讓人覺得膩得慌。這個牛腩的口感也是異常滑嫩,雖然評價不上來。但以前也吃過類似的,這味道比先前吃過的,都要好上許多。”
“你要不要嘗嘗?”
她說這話的時候,看看餐盤,又盯著他的眼睛瞧。
吃飯的席間,她就下意識多看了商時序幾眼。他的吃香很斯文,眼神溫和。
就是這道菜,他似乎還沒有嘗過。
“好。”
他依言照做。
還差最後一道菜沒有上,就是最後點的那份“酥瓊葉”。
說曹操,曹操就到。
酥瓊葉端上來的時候,周晚棠不確定地問了句,“你確定這就是?”
服務員將餐盤放下,點點頭:“是的。”
她的笑點可真奇怪,一下沒憋住笑,“噗呲”笑出聲,扭頭看向他,脫口而出:“商時序,酥瓊葉竟然是烤饅頭。”
他應了聲“嗯。”,很配合地表達了自己的詫異,臉上的笑容很斯文。
本就和緩的氣氛,因為這聲笑,而變得更加鬆弛。
吃完飯,商時序提出:“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兩人出了店門,門口站著的小哥熱情地說了句:“歡迎下次光臨,請慢走。”
商時序對他點點頭,算是回應。
晚棠站在門口側旁,避免影響人家招攬客人,“待會我哥來接我。”
談話間,有後勤工作人員端著木梯子,拿著一掛彩燈,此刻正站在牌匾前的那樹欒樹,將手中拿著的燈條,纏繞在最下層的樹乾。
等到天色暗淡,這一處就會亮著熒光。
她收回目光,自行解釋了一番:“我今晚不回東城區那邊,要和我哥他一起回趟老宅。”
“嗯。”
樹冠的花謝了,結了一串串類似於楊桃般的果子。淡粉色的,透著點白,旁邊那株的果是青綠色。
果子落了一地。
地麵上還沾著積水,街燈的光落下,散在地麵像是塗了層波光粼粼的碎金,漫畫裡的二次元世界。
商時序應了聲,側臉看她。
風起,將她勾在耳朵後的頭發吹開,抿著唇朝他舒展笑,“你不用在這等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