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她爸爸媽媽都還沒出生……以後有機會的話,真應該去海拉爾場部看一看,說不定會遇到還是大小夥子的爺爺。
畜群繞過一條蜿蜒曲折的半結冰無名小河時,林雪君是最先發現母羊逐漸離群走向背風窪地的。
她在蘇木背上一拍,蘇木便明白她意圖一般停下四蹄,待她穩穩上馬後,又第一時間在她輕拽馬韁時轉頭小跑。
母羊在草場上產羔,這樣的事常有發生。
自然□□的羊預產期不確定,不方便提前圈窩。加上冬儲草料已經見底,大隊沒有條件把大批量的母羊都留圈喂養,隻能連母羊也照放,以便讓它在產羔前多吃草多儲存營養。加上即便放牧前都做了檢查,當時沒有任何信號的母羊也還是可能在放牧過程中忽然發作。
母羊發作得很急,林雪君一跳下馬就去幫羊刨雪。
阿木古楞趕過來幫忙,也被林雪君安排了一起刨雪。
草原上取暖,都是把雪刨開堆在上風口。隻要露出草地,就不那麼冷了,人和動物都可以躺在上麵睡覺。
一大片草地露出來後,母羊就開始生了,大概是走動間宮口開到足夠好,林雪君未幫忙,第一隻小羊羔已經降生。
阿木古楞站在邊上,一邊遠眺畜群,一邊看小羊羔,心裡焦急得很。
母羊產羔後,小羊站起來喝到初乳,母羊給小羊舔乾毛,下好胎衣,要耗時4到6個小時。這段時間裡一直緩慢移動的畜群會走很遠,他們根本不可能留在這裡看著母羊和小羊。
“我們得走了,讓母羊在這裡帶小羊,等我們晚上放牧回大隊後,再派人來接吧。”阿木古楞站在林雪君身後,一邊拿靴子尖踢地上的殘雪,一邊道。
如果晚上起風或者下雪,他們就隻能隔日放牧的時候過來接羊,那時候母羊和羊羔已經凍死也是有可能的。
但沒辦法,大隊一貫都是這樣的。
“這裡距離狼群還是不夠遠,等我們走開,狼群就會聞著味兒過來,到時候母羊和兩隻羊羔都保不住。”林雪君微微皺起眉。
“兩隻羔?”阿木古楞看了看那隻正努力想要站起來的小羔,又看看母羊。
“還有一隻。”林雪君笑著摸了摸母羊的肚子,仰頭朝著阿木古楞笑彎了眼。
阿木古楞也明白林雪君的擔憂,兩隻小羔,就算立即帶回去殺了都有肉湯喝,羊皮也可以做軟乎的背心,更何況母羊會產奶,雖然過冬餓瘦了,也還是有不少肉和一身羊毛。全給狼叼走,太可惜了。
但利益權衡之下,他們也隻能做這樣的選擇,畜群上千頭牲口可還要吃草呢。
林雪君看懂了少年的意思,站起身也看了看畜群。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它們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冬季放牧都是先放陰坡,後放陽坡,先放低草,後放高草,以便充分利用草地。
上午他們一直在走陰坡,接下來就會繞到陽坡去,然後在太陽西斜時折返大隊。
“中午的時候,是不是要去8號牧場那片背風區域休息半個小時左右?下午走陽坡繼續放?”林雪君指了指遠方。
阿木古楞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點頭。
“你先走,我等母羊給小羊舔乾毛後,抄近路去背風區或者陽坡那邊跟你彙合。”林雪君出主意。
“不行。”阿木古楞立即拒絕,遲疑了下,才解釋道:“你太危險。”
不知道狼群會不會過來,不知道她會不會迷路。
“你放心,我在草原上很有方向感。更何況我還有蘇木,老馬識途,它是認識路的,即便找不到你,也能找到回大隊的路,你隻要繼續你的路線就好,我一定會跟你彙合。”林雪君非常篤定地道。
“不行。”阿木古楞還是固執地拒絕,每個迷失在草原上的人,最初都覺得自己不會迷路。
他把林雪君帶出來的,也要把她帶回去。
羊可以損失,但人必須安全。
林雪君收攏了表情,不忍地垂眸。
母羊已經瘦得即便包著厚厚羊毛、仍臀骨脊骨清晰可見,它正在努責生第二隻羔,同時還低頭舔舐第一隻羊寶寶濕漉漉的腦袋。
小羊被舔時本能仰頭找奶,又顫巍巍四蹄用力,企圖搖晃著站起來。
小小的生命才降世,還沒在廣袤的大草原上跑一跑,嘗一嘗美味的春草尖尖,曬一曬溫暖的春日太陽……
林雪君挪動了下蹲得有些發麻的腿,仰頭看向阿木古楞倔強的臉龐,伸手拽住了他長垂下來遮過手套的蒙古袍長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