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用手肘撐著從他懷裡爬起來，在突發狀況裡鎮靜地超常，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計程車已經安全地朝山上筆直而去。

“小美女不好意思啊，嚇著你了。”司機連忙跟我們道歉，語氣很是懇切。

“沒事的師傅，雨天路滑，您慢點開。”我朝司機溫和一笑，表示不介意。趁司機沒注意悄悄撫了下胸口，卻正對上他琥珀色的眼瞳，目光關切中還帶著一絲“被我抓到了”的笑意。我微窘撇過頭去看窗外的光景，我想，隻有我知道此刻仍急促的心跳不止是因為剛才的突發事件。

雨勢漸漸地小了下來，下車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大片鬱鬱蔥蔥的樹木，在細雨飄絲的吹拂裡吐納著新鮮的空氣。有清脆的鳥鳴和翅膀撲打的聲音回蕩在山澗，寂靜中，指尖微涼。

雨後沉澱的心情像是一池春水，走在我身側的他，就那樣自然地輕握住我的手，溫暖和冰冷在交集的瞬間，迸發著淡藍色的火光，在潮濕的氣候裡跳躍著電流，順著血液的流動直達心臟，他手心的溫度，像是一陣乍起的輕風，吹皺了那一池春水。

這裡是城市郊區的墓地。一塊塊平整小地麵上鑲嵌著黑色大理石，上麵立著純白的貼有照片的墓碑，刻著姓名和碑文。

他牽著我的手走在修建平整的墓地小道上，目光沉靜，走了許久，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癡癡地看著遠處，我順著他的視線而去，一塊墓地前，幾束百合花擺在墓前，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女孩，穿著漂亮的白裙子站在墓前。

她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說：“爸爸，我唱一首歌給你聽，你猜猜是什麼歌？”然後小女孩拉著裙子又唱又跳，但是臉上沒有一點點的笑容，她突然不跳了，安靜地拉扯著裙子上的花邊，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裡掉落下來，她撅著粉唇：“爸爸，你聽到了嗎？爸爸你想我嗎？”她喃喃地對著墓碑自言自語了許久，仿佛是領著獎狀回家向父親彙報成績，希望得到讚美的孩子。一位穿著黑裙子的婦女在她身後暗暗地啜泣。

很明顯，這是媽媽帶著女兒來祭拜父親，多教人心疼的畫麵，生死離彆，這一曲大自然亙古不變的哀歌，需要多少人鮮活的生命來奏響這旋律。

堇和與我凝視著她們離去的身影，母親牽著女兒的手，一步一步從石梯上下來，小女孩堅強地挺直了脊梁，尚為短小的嫩藕小臂笨拙地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目光堅定。

我回頭看他，目光平靜。平靜到仿佛是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深邃如漩渦，這樣的蘇堇和，看得我有些心疼，隻因他身上淡淡的憂傷，刺穿冰棱，在沒有來得及承接第一縷陽光，融化成水。

我堅定地看他，目光殷切，手下亦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不離不棄。

“唯夏。”他輕輕地喚我，唇色蒼白。

“我在。”我回應他。

他輕輕地擁住了我，格子襯衫上沾染了露水的濕氣，我在他的懷裡，仿佛是一塊即將融化的冰塊的懷抱裡。這個擁抱重得讓人肋骨都發疼，就隻是簡單的兩個字——我在。

雨傘隨著回抱的手鬆開而滑落在地，細密的雨滴打我們的頭發上、額頭上、睫毛上，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冰冷的身體逐漸沾染上相同的體溫。兩顆冰冷而冷淡的心，在黑暗中透析而起，逐漸恢複躍動。心底，絢爛的焰火燃起，綻放年少那一刻最美麗。

我陪他在墓地很久，他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周圍雨後的靜謐。

臨走前，我偷偷地將目光掃過附近的墓碑，卻發現離我們最近的有一座墓碑上刻著一個名字：蘇景程。

我心底一震，遂抬眸看他，他隻是平靜地微笑說：“這是我爸。”

不知不覺，眼淚瞬間從我臉頰上滑落。

我躺在床上輕輕地啜泣，透過眼角模糊的淚滴，重見往事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