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多年以後,同個時間,同個地點,同樣前仆後繼的某位唐僧會指著石碑肆無忌憚地大笑,笑得滿地打滾,笑得眼淚直飆,一排排佇立千年萬年的石碑亦勾起微微一笑,唐僧不知,他的身後,如來佛早以體貼而賢惠地為他無聲息地立了一座,無字石碑。
很多時候,西天取經並不是每一個唐僧的終極目的,也許是因為唐僧跳槽了,改信耶穌,誰叫現在社會時興基督教;也許是因為唐僧也要吃唐僧肉,千萬年過去的人間,依舊奉行弱肉強食自然規律,規律是殘酷的,代價是慘痛的。
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窗邊的陽光極為明亮,我不得不掩著屏幕打開短信。
唯夏小施主,師太傳見,教學樓下籃球場見。——發件人:狗一深
從座位上站起來,我拉起了單薄衛衣開衫的拉鏈,陽光輕盈地揮灑在教室裡,我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隻有冬季特有的乾燥與寒冷附在裸露的肌膚上,激起不可抑製地顫栗。
從講台桌前繞過時,我隨手拿起一支粉筆握在手裡,走出教室。走廊上偶爾走過幾個人,大課間幾乎所有人都在操場上散步以驅散寒氣。我捏著粉筆靠著走廊向外的扶手台,目光端得很正,氣也不喘地走到離教室很遠的走廊儘頭,站在樓梯口樓道上的垃圾筒旁,我將手裡短小的粉筆頭扔了進去。
在踏下第一階樓梯時,我轉頭看過去,淡藍色圍牆朱紅色扶手台上歪歪扭扭的一條白線蜿蜒,像是成長路上的凹凸不平,我不知不覺地勾起嘴角,刺激的快感像是煙火,在瞬間爆發如花絢爛。
“主持,信女有禮。”我雙手合十笑嘻嘻地朝一深行了一個禮。
“施主有禮,善哉善哉。”一深搖頭晃腦地道,突然後腦勺炸了一個爆栗,蔓熙戳了戳一深的背,“讓開讓開。”
“師太,您來了,老衲讓開便是。”一深欠扁地湊上去。
聞言蔓熙眉頭一挑,“岑一深你什麼時候遁入佛門了,我朱蔓熙第一個去收納你的寺廟,趕緊去燒燒香拜拜佛,哪尊大神居然敢要你?”
“阿彌陀佛,師太是來送點香油錢的麼?來來來,老衲負責管賬,師太不必客氣。”他賊笑著道,一口白牙格外閃亮。
“客氣個頭!”蔓熙又在一深腦袋上炸了一個爆栗。
“夏夏,這人走錯地了,我們不理他,待會就讓大彬把他送精神病院去。”蔓熙笑眯眯地挽上我的手,添火加柴地道:“我說今天怎麼在學校門口看見一張尋人啟事,感情是出逃的精神病人跑這來了,我們還是離遠點好。”
“夏夏,明天晚上去老地方吃關東煮吧?”岑一深晃晃腦袋,嬉皮笑臉對我說。
我轉過頭來看他,“晚上,我出得來嘛?”
“晚上怎麼出不來,你是要化身狼人?”
我不輕不重地打了一深的背脊一下,他撓撓癢似的笑了笑,我微微嘟嘴,“欠扁。”
“狗一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的規矩,上學期間我媽怎麼可能會讓我大晚上沒事一個人出去。”我翻了個白眼。
“這簡單!我給你家打個電話,你彆接,等阿姨接起來,我就說我有些題目不會,想請你來我家幫我解題。”他得意地笑著。
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家和我家在同一個小區裡,你也不怕穿幫。”
“放心,我媽也屬地下黨的,咱倆同一戰線。”
“最好沒事。”我有些孩子氣地皺了皺鼻子。
“對了,唯夏,我聽阿遙說了,到時候帶上你的新朋友,大家認識認識。”一深露出潔白的牙,死性不改地調笑著。
“知道了,我會把唐美女帶過去的。”我衝他吐了吐舌頭,“蔓熙,我要去廁所洗手,一起去吧。”我看向她。
“好呀。”蔓熙瞥了一深一眼,挽起我就走。
身後的一深在籃球場原地,朝著我們的背影做個“鄙視”的動作。
大彬微笑著靠在一深身邊的圍欄,看著我與蔓熙遠去的身影。
隻是我不知道的是,當我嬉笑著轉過頭的刹那,兩個靜立在喧鬨而安靜的籃球場上的男生皆斂去了笑臉,目光凝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