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峰他們沒見過也沒想到過憬哥會對一個女生這樣好。
崔憬自己也沒想到過,可那是薑琛。
小時候一個小小的微笑,就能讓他從陰暗的世界裡走出來。
他笑,真可笑啊崔憬,這麼容易被攻陷。
可當時幼小孱弱的他們,薑琛唯一能給的也是最好的,就是她對於崔璟那救贖一般的笑臉。
崔憬覺得,這個世界有很多糟糕的地方,但是有她在,也還不錯。
崔憬是私生子,小三生的孩子。父親的原配不能生育,於是他父親就在外麵找了他親生母親。
那個女人不知道他父親已有家室,全身心的愛著他,不公布戀情也沒關係,不結婚就生子也沒關係。
然後他就出生了,出生的那一刻,那個女人躺在蒼白的病床上,累到昏迷,沒見過崔憬一眼。
他爸爸帶著他走了,然後他們就消失了。
父親給那個女人留了一筆錢,足夠她的後半生生活。
錢可以讓人活著,但人不能隻為了活著。
那個女人瘋了似的去找他們的消息,找到他家。
他當時還很小,已經懂很多事了。
他聽見保安室給他母親打電話,說有個瘋女人吵著嚷著要見崔蘊誌。
最後不知道他父親用什麼辦法,她再也沒來找過他。
他四年級的時候,那個女人得了骨癌,要死了。
她來求他父親,她想和崔憬一起生活,她拚了命生下來的兒子,甚至沒見過一眼。
父親同意了,他其實也知道媽媽不是親生媽媽,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甚至沒有大吵大鬨,那麼無力。
那個女人選了一個普通的小區,帶著他住了進去。
那個女人很漂亮,也很喜歡花,可她太瘦弱了,連花都比她健康
他的話很少,他本來也太不愛說話。
那個女人也是,他們經常沒話說。
但那個女人經常看著他,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每一眼都很認真很憐惜,像要把他刻進腦子裡一樣。
這讓他有點窒息,有點害怕。
他從沒叫過那個女人“媽媽”,他說不出口。
那個女人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醫院做化療,他跟隨著她,她去哪他就去哪。
她總是悄悄地安靜地離開,不會驚動小區的居民。
他在醫院的走廊裡等著她,她被推出來的時候好像更脆弱了,唇色慘白,一天比一天消瘦。
她會死嗎?他這樣想著。
也很好是不是,她煎熬了一輩子,她還那麼年輕,卻受了那麼多苦。
他在樓梯上坐著,他很喜歡在這裡坐著,尤其是沒人的時候,他獨身在黑暗裡,隻有舒適與放鬆。
薑琛闖進來了,她像一束光,一束會無限擴大的光,一開始她隻是捅破了他黑暗世界裡的一個小小的洞,後來那個洞開始無限擴大,他的世界都是她,也充滿了光。
那個女人走的那天,大家都有預感,父親也來了。
父親從沒來看過她,從來沒有。
可能看見花枯萎的過程,是件很糟糕也很殘忍的事。
父親從來沒對那個女人說過對不起,即使他害了她的一輩子。
他愛她嗎?誰知道呢。
她要死了,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眼睛也睜不開了,隻有食指還微微顫動著。
崔憬突然有點難以接受,這個生了他的女人,隻和他一起生活了兩個月。
他的母親,在他以後漫長的生命裡,隻占據了區區兩個月的時光。
他不知道她在等什麼,她的生命已經很微弱了,像是在狂風中燃燒的蠟燭,已經快承受不住摧殘了,但是那一點點的燭光始終不肯熄滅。
他輕輕地趴在她的耳邊,溫柔的喊了一句,媽媽。
是他的媽媽,給他帶來生命的媽媽。
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發出了一段很長的電流聲,不再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