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駁的窄道中,顧米幾人跟著領路的鐘曦容艱難穿行。
鐘曦容剛剛賣完關子,就再不願多說一句,而是領著眾人,進入了這怪異世界。
身處其中,壓抑、絕望的感覺是旁觀時的十倍不止。
烏壓壓的人影、閃爍重複的方形亮光、劈劈啪啪的鍵盤聲,鋪天蓋地地籠罩住顧米。當所有的感官都被這樣的環境占領、侵入,人的情緒和注意力很難不被調動,想要適應、融入其中。
顧米刻意放輕了腳步,可身後的沈恪毫無收斂,還拖著個打架男,動靜根本小不了。
但,大部分員工就是毫無反應,仿佛方塊外的所有都與他們無關,他們的整個世界就是眼前那方小小的屏幕。即使有個彆員工,因為被驚擾抬起頭,也都是滿臉麻木地匆匆一瞥,就又迅速投入到工作中。
和業務部的狀態好像啊。不,應該說,公司正是按照這個標準,在培養業務部的那些活員工。公司想要的,就是能在滾輪上一刻不停、全力跑動的倉鼠吧。
可他們是靠什麼約束住或者吊住倉鼠的呢?
顧米懷揣著疑問,試探問:“小容姐,他們都在忙什麼啊?”
“你還有空關心彆人啊。”鐘曦容頭也沒有,毫無聲息地繼續向前飄蕩。
看來,是不打算回答自己了。抑或是,鐘曦容也並不知道答案。
眾人七拐八繞,顧米甚至都要懷疑鐘曦容迷路了,小縱隊終於停下。
顧米遲鈍地收住慣性的腳步,打量四周——這裡沒什麼特彆的,如果硬要說和前麵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這裡有很多方塊都是空的。
所以,鐘曦容帶他們來這裡是做什麼呢?
顧米隱隱有了不妙的預感。
果然,鐘曦容笑著敲了敲一上一下兩處方塊,招呼道:“葉丹、趙磊,來歡迎下我們財務二部的新同事!”
方塊中,葉丹和趙磊緩緩抬頭,曾經或嚴肅、或和氣的麵相,都化為毫無表情的沉默、呆板。
但隨著他們視線在幾人身上停留的時間增長,他們的意識似乎漸漸回籠,原本像是焊在臉上的機械表情一點點鬆動,終於顯露出認出兩人的樣子。
緊接著,驚訝、疑惑甚至幸災樂禍的表情,都逐一出現在了兩位老員工臉上。
鐘曦容這才滿意了,揮手一拂,打開了緊鄰的兩個空方塊,彎著笑眼道:“請進吧,溫總。啊不對!”
她迅速糾正:“溫如輝,顧米,趕緊給我進去!”
“不是,這是什麼意思啊!”顧米看著方塊敞開的入口,渾身發毛:“鬼才能進入工作,我和溫總還活著呢!我們要吃喝拉撒的,你難道想活活困死我們?”
“哈哈哈哈!”鐘曦容暢快地笑起來,周身黑氣迸發,氣勢陡增。她驀地飛過溫如輝,貼至顧米麵前,以極近的距離盯著他的雙眼反問:“誰告訴你,你還活著?”
鐘曦容的眼眸似化成了漩渦,不斷流轉,牽引著顧米的記憶不斷翻動,定格在那些可疑的畫麵中。
食堂裡,沈恪的一句話就點醒了自己和溫如輝;可在人力部時,他們故意提起了公司名稱的問題,人力專員卻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個問題。
溫如輝在總經理辦公室毫無緣由的昏倒,出來後就立即痊愈。而在更早之前,顧米自己就斷言過,那間辦公室裡肯定有堪比關帝像的好東西。
還有那之後,溫如輝時不時的退卻、猶豫以及失落,比如從宿舍樓跳窗前,比如他提議想調查其他樓層時,那些時刻的溫如輝,與之前領導部門時的性格大相徑庭……
“滾開!”沈恪的怒喝響起,有股大力將顧米往後拽,直接拉開了一人一鬼的距離,也斷開了兩者的眼神接觸。
顧米驚惶回神,正看見鐘曦容得逞的笑容。但對方並沒有進一步逼迫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地停在半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顧米已經顧不上這個看戲鬼,而是急急摸向自己的胸膛,他分明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還好,手下的震動十足清晰。顧米大鬆口氣,望向鐘曦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用那麼荒謬的事情洗腦自己。
鐘曦容卻隻看了他一眼,就微笑著側過身,讓他看清前方正回身的溫如輝的神情。
那是一個已經出現過幾次的複雜神情。當時顧米以為溫如輝在擔憂接下去的行動,可現在,他隱約能從中分辨出絕望與不忍。
剛才鐘曦容洗腦的內容還曆曆在目,顧米霎那間又有點動搖,忐忑問:“溫總,你早就認為,我們死了嗎?”
溫如輝嘴唇動了動,似在組織語言,數秒後才喑啞道:“隻是懷疑,畢竟我們確實和活人沒有差彆,但疑點也很多……”
“最關鍵的,你應該能想到。總經理室裡有一尊關帝金像,我能看見、也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神像的金光打在身上。”
“還有,為什麼我和你是特殊的,又能意識到公司的秘密,又能被公司放任著到處調查、逃跑?”
“我猜測,我們現在是種三不管的狀態。我們不是人,所以針對活人的障眼法和限製開始失效,知情的領導們也不願意和我們直接對抗;我們也不是過了明路的鬼,所以有點像孫晶晶,可以到處亂跑……”
溫如輝沉浸入自己的思考中,越說到後麵語速越快。顧米也不可避免地,被他的思路所裹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