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田島看上去比前些時間要蒼老了好幾歲。

在戰國人均壽命不過四十歲的時代，又對於常常在戰火中掙紮的忍者群體來說，他已經足夠幸運。

有一位溫柔賢淑的妻子、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有最敬愛他的孩子們，而如今長子尤為出彩，次子也毫不遜色，不用太發愁宇智波一族的將來。

儘管他已經因為戰爭失去三個孩子了。

宇智波田島躺在床榻，這次傷重終於讓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再年輕，暗傷藏在身體不同的角落裡伺機而發，病痛也能更輕易地突破身體的防線。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千手佛間那個老家夥也同樣受傷慘重。

族醫還沒有來得及告知他具體情況，但他也能預想到自己今後大約是活不過五年。

這並不是意外的事情，而宇智波田島早在久遠的以前就對自己的死做好了準備。

說不上視死如歸，但死亡的確不再是令他害怕的事物。

此刻，為了家族、家人，他不得不開始思考將來。

那麼，說起作為少族長的長子：

所謂知子莫若父——

有時候宇智波斑很難去理解人的心緒，年少稚嫩的他，處世能力還有待打磨——在宇智波田島看來，宇智波斑的沉默遠比去強迫他合群來得合宜，但與此同時，他又是一個容易因愛而胡思亂想的、敏感的孩子。

兩種看似矛盾的特質糾集在同一個人身上。

這世上有人追求養心、靜心的境界，雖說對於總是用性命來爭取生存資源的忍者來說，這種意義的修行似乎有些奢侈，但與之相仿的克製與冷靜仍然是他們必備的品質。

尤其於宇智波而言，如果不能做到克製與莊重，總有一天會因為愛、以及與愛對應的恨把自己摧毀。

而宇智波泉奈在處世之道上比宇智波斑更有悟性與天分，但兄弟到底是兄弟。不同的個體，兩者的本質卻是相連的。

宇智波田島也是這樣長大，他再明白不過。

“唉。”

宇智波的族長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炭盆躲在角落燃燒，為這間和室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暖意。

這次的歎氣，並不是因為對此感到棘手。而是真真切切的感歎——身為父母的，總歸無法徹底對孩子放下心，這樣的憂慮會一直持續到他永眠之前的最後一刻。

哪怕斑與泉奈已經比他預想得優秀太多。

和室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拉開，就像在擔心會驚醒什麼似的。

來人的腳步很輕，白色的足袋踩在地板，像貓一樣輕盈。

“田島叔叔。”

見宇智波田島已經蘇醒，她便禮貌性地出聲招呼了一句。

濃鬱得發苦的藥味先她一步飄到宇智波田島的鼻尖。宇智波田島非常自覺地坐起身，然後接過藥碗，一通豪飲後便下意識地皺起眉毛。

美子知曉矜持的大人很少會主動開口索要什麼東西，所以已經提前備好回甘的甜食，等到藥碗裡的湯汁隻剩下渣滓，就自發地遞過去一枚果脯。

“……我的情況怎麼樣？”宇智波田島索性開門見山。

“至少半個月內不能上正麵戰場了。”她平靜地說：“我知道您現在是想問剩下的時日，但……隻要休養得當，應是能安然度過七八年、甚至更長的歲月。”

“那不太可能，你待在醫療小隊，分明很清楚族人的傷亡情況，戰事隻會越來越吃緊。”宇智波田島淡淡地反駁道：“我不能隻待在族地休養。”

她不卑不亢地回答：“即便如此，我也應該把它告訴您……而我也會竭儘全力。”

這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寫滿溫和的決意。

像是忽的想到什麼，宇智波田島沒說話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肩膀跟著微微下沉。

這是他今日第二次歎氣。

沒有人想學會習慣失去的悲傷，很不幸的是如今宇智波田島也有些麻木了。

好在還有人能夠以這種方式提醒他。